三百多年了,人間烽火四起,分了又合,皇家已換過姓氏,京師也不再是我初初下凡時的那個,卻也是錦繡繁華。
如今我沒了騰雲禦劍的本事,這長途顛簸自是乏了。
來鳳樓是京師著名的酒肆,常有貴胄往來,裝修富奢不說,菜品自然也是貴得沒譜兒。
但既來了京師,我也非得見識見識來鳳樓這京師第一的名頭是如何掙來的,好叫我的蓬萊居也學學。
我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叫了些酒菜。
能上來鳳樓的人自不會拔高了嗓子討論今日白菜多少文錢一斤,然京裡頭這些貴人的軼事卻是少不得要低聲八卦的。
這不,我斜後方珠簾後的小包間內,好巧不巧地便有人在笑談著侯府二公子的風月事。
咳,我當年在仙界便是個半仙半凡的怪胎,如今沒了仙根,在凡界倒還能算得上天資英奇。
我的確也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方才落座未及閉耳之時,偏偏就那麼恰巧地聽到了“千允墨”三字。
我本為他而來,此時又如何能不發揮下我這耳聰目明的所長?也可憐了那幾個男子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也忒得歡快,卻一點兒也不知隔牆有耳。
一個說,“聽說那千業侯府二公子昨日又收了綺雲樓的頭牌。”
立即有人低笑著接茬,“這是第八房妾室了吧?”
“什麼第八房,明明第九房了!奇的是至今連個正室都不曾有,侯爺竟也由得他。”
“這候府在京師也算是有頭有臉了,二公子又是唯一的嫡子,正房自然要門當戶對精挑細選……”
“呵,他浪蕩的聲名在外,好人家的女子又哪裡肯......”
我不禁莞爾。
九個妾室?這個幽溟是要把九世不娶的空白全補上麼?看來這最後一世他雖荒唐了些,但過得還算不錯,是我白白擔心了。
我伸了個懶腰,向掌櫃的要了間廂房便去睡了。這一覺睡得人事不知,醒來才發覺天都黑了。
我推開窗子往下看去,果然是京師的煙柳繁華之地,整條街都掛著紅豔豔的燈籠,更添了絲嫵媚的風情。
遠遠望著樓下打扮得一個賽一個濟楚的公子哥們三三兩兩地結伴穿梭著,我忽地想起娶了九房妾室的幽溟那小子,是否時常混跡其中?
反正日間睡過了,此時絲毫沒了困頭,既然閑來無事,那便去探一探候府吧。
我換了身夜行衣,千業侯府我十幾年前來過,從前那幾只護院的獵犬是出了名的兇猛,如今看著門的應該也溫柔不到哪兒去,也不知當年天不怕地不怕唯怕哮天犬的冥界少主是如何在此處生活下來的。
我避開那些獵犬的哨點,熟門熟路地翻著院牆站在了幽溟住的落竹院前,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有些發怔,有點兒不太敢相信自個兒的眼睛。
原是多麼清爽雅緻的院落,如今怎的被收拾地如此花哨,水榭亭臺中連紗簾都是五彩繽紛的,絲竹管樂之聲靡靡傳來,像極了來鳳樓周邊的煙柳之地。
我無奈又惋惜地輕輕搖頭,飛身上了牆頭,果然見鶯紅柳綠中一襲紫衣的翩翩公子倚在軟榻上,胸襟微敞,鳳眸微闔。
美人在側,捶肩的捶肩、捏腿的捏腿,而他手中握著樽銀盞,懶洋洋地輕輕晃漾著。
親眼見他不再為情所苦我便沒什麼好掛心的,這一世後他便又是那個手握凡人生死壽數、來去無影蹤的冥界少主。
我心下甚慰,想要沿著原路悄無聲息地離去,轉個身卻冷不丁看見黑暗的牆根下有幾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望著我,冒著惡森森的寒氣,乍一眼我那小小的心髒猛然顫抖了一下,腳下一滑咕咚一聲從牆上栽了下去。
剎那間兇狠的犬吠聲此起彼伏,即時便有人高呼“有刺客”。
完了,這下子如何能說得清?我摔了滿嘴巴泥,伏在地上合計了一小會兒,我如今那些微末修為,飛天遁地術是指不上了。
擅闖侯府是大罪,我進了牢裡估計仍是死不掉的,脫層皮倒是極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