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言默然,她卻笑著說:“‘宮館貯嬌娃,當時意大誇。豔傾吳國盡,笑入楚王家’,我七歲時聽說了吳王為西施在靈巖山上修建館娃宮的故事,曾出戲言,他日也要修建一座這樣的離宮別館,將我心愛的男子珍藏其間。結果被父親罰跪了兩個時辰。”
桑滌江忍不住笑道:“姑娘少有大志,語出驚人,實在令人欽佩。”
“你心裡肯定在想,原來這個姑娘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不知羞恥沒臉沒皮了,對不對?”碧影揚著頭笑嘻嘻地問。
他輕咳一聲,難掩尷尬。她同他講話的語氣太過熟斂,幾乎是步步緊逼,想要打破他刻意營造的疏離。
“公子,現在是景承二十年了。”碧影輕輕拂過琵琶頸,笑得極其開懷,“我和你還是去年認識的。”
見他並不作答,碧影自顧自地說:“我給你唱一支小曲吧。”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聲音清越,語調哀婉,蘊藏無盡情緒,將這首《越人歌》唱的繾綣纏綿,感人肺腑。
桑滌江微微動容,他認真地看著她,語調輕柔,“碧影,我並非良人……”
“公子,我困了,等到了地方你再叫醒我。”碧影打了個呵欠,倚著車廂沉沉睡去。
靈巖山松林遍地,怪石嶙峋,桑滌江的別院隱在半山腰一處古剎之後,面闊三間的屋舍,精巧雅緻,軒敞幽靜,屋頂積雪未融,屋後古木參天,極具禪意。
青衣小童“籲”了一聲,勒緊韁繩,馬車在別院外的山路上悠悠停下,動靜雖小,碧影卻在睡夢中受了驚嚇,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住身旁人的衣袖。
桑滌江掃了一眼被□□地不成樣的袖口,默默盯著碧影看了半晌,見她毫無察覺,只好輕輕抽出衣袖。
碧影這才轉醒,意識漸漸清明,隱約記起自己做了什麼,連忙疊聲道歉。
兩人下車後,碧影在小童牽引下步入別院,桑滌江喜靜,這裡向來只有主僕三人。碧影被安置在東邊廂房,她和衣臥在榻上,想到兩日之約,又歡喜又茫然,久久不能成眠。
大年初一,碧影在房中用過早膳,在小童璞玉的指引下,興沖沖跑到後院去找桑滌江。
“咦,公子剛剛還在這兒和自己對弈,怎麼又不見了?”璞玉轉向碧影,“姑娘能不能自己在石桌前坐一會兒,我想去找渾金玩耍。”
“我在這兒等公子。”碧影笑吟吟地說,“你不用管我。”
碧影輕拂過石桌上的暖玉棋子和涼玉棋子,突然來了興致,想知道他與自己下的是怎樣一盤棋,靜下心細細摸過每一枚棋子,非常詫異地自言自語,“不愧是我看重的男人啊。”
“咳……”桑滌江的聲音由遠及近,碧影心虛地收回手,好奇地問:“公子剛剛去哪兒了?”
“我方才去前面古剎拜訪慧得禪師。”他在她對面落座,淡淡梅香撲鼻,隨意寒暄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我……山中幽靜,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她一本正經地說著違心話。
他打量她一眼,看到兩個黑眼圈後,眼中不自覺浮上淺淺笑意,卻並不說破。
“公子!公子!璞玉不肯給我看杜刺史的帖子!”渾金委屈的跑進後院,紅著眼睛告狀。
桑滌江聽到“杜刺史”三個字後,輕輕皺眉。璞玉將手背在身後,跑到他身旁,朝渾金扮了個鬼臉。渾金一看,氣不打一處來,跑過來就要奪帖子,兩人廝鬧間,推推攘攘,一同撲在石桌上。
“哎呀,不好!璞玉你弄壞了公子的棋局!” 渾金驚叫著指控璞玉,璞玉一聽,作勢要打渾金。
桑滌江看著一片淩亂的棋盤,撫額輕嘆道:“帖子留下,你們兩個給我出去。”
璞玉乖乖放下帖子,瞪了渾金一眼,與他一同退出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