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母親回來的很早,晚飯時偶然跟我說起了打算讓我報考駕校的事,我想著與其在家無聊度日,趁著假期混個駕照也不錯,雖說還不知道啥時能買車呢。
說辦就辦,第二天母親就帶我去了家附近的駕校報名。駕校的辦事處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門口掛了個簡易的牌子,裡面的陳列也是雜亂不堪。只有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坐在裡面,他熟練的點著錢,寫著發票,不斷的回複著報名人的各種問題。報名的過程也簡單的很,交了錢,拿了發票,領了一本駕校考試手冊就算完了。第一科的考試時間在一週後,考試內容就在這本駕校手則裡。這對於剛剛經歷了難熬的期末考試的我來說簡直小菜一碟,果然考試那天一切如常,我很輕松的就透過了第一輪的考試。
半個月後我終於迎來了上車操作的機會,我還記得那天早上出奇的冷,我起了個大早第一個趕到了訓練場。教練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粗壯,帶著棕色眼睛,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人到齊後就開始了正式練習。
車上一共5個人,基本都是學生模樣,只有歡哥一人年齡稍大一些。第一天的內容很簡單,教練在簡單介紹了車的效能後,每個人就開始進行前進後退的簡單操作。
到了第二天,噩夢就開始了。第二天的訓練內容可都是考試的幹貨了,不僅內容繁多,而且對於初學者而言難免手忙腳亂。尤其是我這樣反應比較慢的人,有時候常常手上的動作做好了,腳上還沒有跟上,不是把車弄的熄火就是跑偏。每到我緊張出錯的時候,總會毫無例外的遭到教練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教練第一次發火著實把我嚇得不輕,從小到大我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咆哮,即使做錯了事,老師家長也不會採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教育我啊。甚至有好幾次我為了表達我的不滿之情,在他罵完我,我下車時總會狠狠的關上車門以示抗議。
但我每次發洩完,好像心事都被教練看穿一樣,做為還擊,隨之而來的自然是更加猛烈的咆哮。久而久之,我也就放棄了抵抗。好在教練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有時候甚至對別人更嚴厲一些,想到這我的心裡也就稍微的平衡了一些。
那時候每天的訓練我都讓我充滿了恐懼,有時候明明早已掌握的動作,不經意間瞟見教練坐在身旁,突然莫名的一陣緊張,出錯就在所難免了。眼看考試越來越近,我連最基本的動作都總是出錯,越是害怕被罵還越是躲不過,我真是有些無所適從了。
我又一次充滿沮喪的下了車,接下來的是歡哥。只見他輕飄飄的就坐上了車,生硬的進行著操作。他每次進行操作前總是用嘴巴先小聲說一遍操作要領,說著說著手腳就開始混亂,舌頭也跟著打卷,最後停了車,整個人竟呆在那裡不知所措。這時候我們整車人都在捂著嘴偷偷發笑,歡哥也尷尬的咧起了嘴角,而教練今天竟一反常態的柔聲細語起來,還耐心的指導他如何操作。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我們的意料,按照往常的情況,教練此時趕他下車都算從輕發落了,為何這次面對這麼大的事故卻態度如此這般呢。
趁著休息時間,我滿懷疑問的去問歡哥。他卻一臉壞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伸出右手,用三根手指對著我做出了數錢的動作,我方才如夢初醒。
第二天按著父親的建議,趁著休息的時候我塞給了教練兩盒煙,起初他還推脫一番,後來我也不再解釋,直接將煙塞到了他的包裡。果然再輪到我上車的時候,無論我怎麼做錯,再也聽不到之前的咆哮聲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悉心的教導和溫柔的迴音,沒想到生平第一次“行賄”就有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果然好神奇。相反,同車的其他幾人就沒這個待遇了,面對教練一如既往的嚴厲,他們只是本能的選擇沉默。
考試,考試
轉眼間幾天的訓練就要結束了,明天上午就是正式的考試了。下午的訓練大家各自完整的操作了一個流程就匆匆結束了,正當大家準備下車回家時,教練卻叫住了我們。只聽教練一臉嚴肅的對我們說道:“明天就要考試了,你們練的也都不錯,但是這每次考試都是有透過率的,就是說你們5個人只能透過3個,除非每人交200元好處費,明白了麼?”
我們5個人一臉茫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沒有一個人主動說話。教練見此情形,冷冰冰的說了句回家考慮考慮吧,就遣散了我們。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顯得有些沉重,面對如此赤裸裸的要求,年輕的我們一時間都沒了主意。這時歡哥第一個打破了僵局。
“要我說,咱們誰都不拿,要是都不過我們就去駕校找他,當初報名的時候可是說的好好的不亂收費。”歡哥強硬的說道。
“這樣不好吧,我好不容易放假回來一次才能考試,萬一通不過豈不是要再等一個假期麼?”一個學生模樣的女生說道。
“既然交錢就能透過,幹脆交了得了,省的麻煩了。”
“就是就是,交了錢心裡也有底啊,就當破財消災了。”
面對大家近乎一致的聲音,歡哥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抽著煙低著頭往前走。
第二天的考試如期進行。我們都集中在大廳裡等待考試,教練悄悄收走了我們的錢就一個人進到裡面去了。面對著前方電子螢幕上一個個考試人員的實時監控錄影,我實在想不出之前號稱全程採用電子裝置的考試哪裡需要靠這些個門路。
直到親身走進考場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電子裝置只能監控到在車上的考生一人,而各個駕校的教練全都站在側前方指揮著自己考生的車輛,什麼時候轉彎,什麼時候打輪,什麼時候剎車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要你按著口令操作,就算閉上眼睛開車也沒問題。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好處”了,我倒是真聽說有人全程靠自己透過了考試,但那畢竟是少數,且整個過程必須做到滴水不漏,否則有一點差錯連重來的機會都沒有。看到了這一幕,我的心裡突然就有了底,等我坐上車的時候,內心自然無比的淡定,按著前方教練的提示一次性就透過了考試。正當我得意洋洋的開啟車門時,只見一個年輕女人在大聲哭喊,嘴裡不斷重複著車裡的機器失靈,她的分數隨即被取消了,考官通知她考試沒有透過,並勒令她馬上考場。她卻死活不走,不斷央求著考官再給她一次機會。考官態度蠻橫,面對快要下跪的女子仍無動於衷,最後三兩個人一起上前把她拉出了考場。
走出考場的一瞬間,我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有的只是對現實的些許無奈。我腦海裡不斷出現剛才那個可憐的女子的形象,試想一下,如果她事先疏通了關系,也許就是另一種結局了。而我也在不斷反省,平時父母老師教給我們的那些道理在這個潛規則橫行的社會中似乎僅僅停留在口頭上,雖然有時候我也對這種現象深表反感,但面對著它帶給我的種種好處,我竟有些樂在其中,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矛盾,又是怎樣的一種畸形心態啊。
考完了科目二,按理說這個寒假我再沒什麼其它要緊的事了。過完了農歷新年,我也該收拾行李準備返校了,回到我日夜想念的校園,回歸那純潔快樂的生活。
我想著只有校園才是我心靈深處最後一片淨土,但現實卻又一次狠狠的打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