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夜半時分,丁夫人又一次掌燈進來。
火光中映照著一箇中年美婦,面目精緻如玉,容色傾國傾城。
她輕輕喚了幾聲“寒兒”,見祁寒還在睡著,探手試了試他的額頭,坐在床邊往他脖頸傷口處添了一條香巾。
待她嘆了口氣,起身走後,祁寒才緩緩睜開眼,望著黑漆漆的房間,神色間閃過一抹深刻的迷茫。
他佔據了曹昂的身體,得到丁夫人,甚至是曹操的憐愛,難道真的對這具身體的雙親,沒有分毫的責任?
許縣西依伏牛山脈,東臨沖積平原,天氣寒冷,但少雨雪。
祁寒跟著一個黃門侍從緩步走進丞相府邸。
但見廊廡間光線昏暗,花圃中草木繁凋,不遠處的園林裡更有參天大樹。亭臺樓閣處處,雖無後世造型精巧的雕樑畫棟,鱗次櫛比,但眼前這極為刻板而正統的方形建築,卻更顯出了漢代的歷史厚重感。
屋宇牆檁間色彩沉鬱,並非後世慣用的金綠紅藍,而是沉悶的青灰色,就連院子裡所種的植物,也多是雅淨的草木綠植。
但如此簡單構造,卻仍給人一種吞噬乾坤的恢宏氣勢,身在其中便覺得自己格外渺小。祁寒怔怔然走近那些建築,抬頭去看廊上的獸形瓦,簷角突飛欲雲的鴟吻,眼前有些眩暈。
那些光怪陸離、古樸匠心的奇異動物,彷彿要從房樑上跳躍下來,將他撕得粉碎。
他有些晃神。
有些不明白自己存在於此的意義。
那黃門內侍突然回過頭來,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帶了幾分猜疑,尖聲細氣地問:“世子,前頭便快到了。今日是去聞檀閣,還是荷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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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望著遊廊盡頭的幾條岔道,忽然意識到,對方是在詢問自己,要去哪個地方?
可他卻哪一個也不知道位置。
那名侍從的眼神非常犀利,不是跟了曹昂多年的人,便是曹操的內侍。耳濡目染之下,興許十分的聰明。祁寒心頭一緊,蹙眉道:“我在此小坐片刻,你去荷齋,給我取個合用的座子過來。”
侍從垂首稱是,立刻從右邊的小徑走了。
待他走出數丈,祁寒起身,悄無聲息跟了上去。步履非常自然,卻輕得聽不見聲音。直到目送那內侍進入蓮池後的一個庭院,他才慢慢折回廊中,負手等待。
那內侍剛回來,搬了座子在花圃旁擺好,祁寒便笑道:“我今日有些乏累。你不必跟隨了,我自去荷齋。”
話落,起身自顧自往右邊小徑去了。
侍從見他穩若泰山,殊無異狀,所走的方向也半點不差,心頭倒是笑起自己多疑來了。立刻打消了那點疑慮。心道,先前竟還總覺得世子有哪裡不一樣了,他望著府中景物的樣子,眼神竟似好奇而陌生。想必是世子外出久了,性子也有些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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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到了荷齋,發現是處雅緻的所在。
書架滿卷,牆頭也掛滿各式武器,弓箭刀劍,獵物的彩頭。
原來,原主曹昂倒是個文武都愛的,可惜這身體素質較差,練了經年,也還是不夠強健。
婢女見他來到,魚貫而入,擺了些茶水點心,又往案頭燃了一抔檀香。
祁寒神思不屬,命她們下去之後,來回繞著房子打轉,不知不覺便進了裡間。
他鬼使神差地拉開一格木屜,裡頭擺著個娃娃戴的黃金鎖片。雁翎螺紋精細漂亮,中心鑲著一片方形碧玉,圍著玉,雕刻著一條在祁寒看來,算得上憨態可掬的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