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體接時欲入懷,覽風雲處訴衷肝
祁寒本能舉劍去擋,殊不料肋間忽然一痛,竟是牽動了舊傷。他倒抽一口涼氣,立刻回神,但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抬臂之舉已自慢了!趙雲槍勢雄渾,凌厲絕倫,交擊本在須臾之間,陡見祁寒的反應竟然慢了一拍,火光之下鋥亮槍尖已到他腰際,即將透體而入,不由心中大驚,急忙撤槍。
祁寒變機神速,知道舉劍已無法抵擋那猛如驚雷的一擊,身隨心動,腳下輕輕一移,閃身便往後仰去。沒想禍不單行,落足之處卻是一塊尖銳小石,踩滑硌絆之下,登失重心,向後筆直仰摔下去。
他腦中“嗡”地一下,嚇得臉色慘白。
一道早已遺忘多年的回憶驟然湧進腦中——
幼年剛剛習練體操時,有一個年長三四歲的大哥哥,待他極好極好。二人同吃同住,那人把七歲的他照顧得盡善盡美,宛如親弟弟一般疼愛。但那場意外事故,卻使大哥哥自一米五的臺子上墜落下來,仰面摔磕到後腦,就此撒手人寰。祁寒那時候想不明白,那麼矮那麼矮的地方,便是他這個幼童,也不覺摔下來會有多嚴重,卻沒想到,健康得好像一頭小豹子的大哥哥,就那麼輕巧摔死了。
自那以後,祁寒性情大變。
小小的年紀,便有了一種清冷疏漠,與人相處更是保持著某種界限,不喜太過接近。旁人都覺得他冷漠,對任何事都似提不起興趣的樣子。便是奪冠領獎,也始終是那種淡淡的態度。
他們並不知道那件事影響了他,在他幼小心靈裡埋下陰影,他雖然秉性堅強,強行克服了對體操的恐懼,接受家人安排繼續練習,但心中卻有一種對生命脆弱的刻骨恐慌與哀懼。
說到底,祁寒其實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他面上的堅強,不過是堅硬的外殼偽裝。旁人很難知道,除非極為親近之人,可惜那樣的人,卻又不曾存在。於是在旁人眼中,他是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卻又冷淡疏離的。除了那個他曾經接近過的女孩兒。也許,正是接近之後,發現他徒有其表,堅強的外殼下藏著空虛的內在,沒有安全感,沒有力量,沒有支撐,她才會放棄他吧。
從小到大,祁寒很少怕什麼事,但他最怕的一件事,便是後腦勺著地。
因此在踩滑跌倒的一瞬間,他面色慘白,心跳猝頓。想要翻身躍起,卻發現自己手腳發麻,失去了氣力。慌亂之下,不及動作,整個人已重重摔落下去。
疼痛未至。
趙雲適時伸出手臂,將他狠狠拽進身前。
祁寒雛鳥一般瑟縮著,窩在他懷裡。條件反射的剎那,他早也雙手抱住了趙雲有力的腰身,緊緊抱著。臉輕輕貼在他胸肋之間,鼻端嗅著趙雲身上熟悉清冽而夾雜了一股汗氣的陽剛味道,身體兀自微微發顫。
一顆心,砰砰重重跳著,幾欲從腔子裡蹦出來。
猶是驚魂未定。
那一霎,當腦海裡回放起童年那一幕,他幾乎忘記了怎麼呼吸。緊抿唇瓣,以為自己要死了。直至被趙雲緊緊扣進臂彎裡,才猛然驚醒,薄唇開啟,大大喘了口氣。呼吸之間,綿熱急促的氣流盡數噴在趙雲肌膚上,鼻端似有若無地自他腰際滑動,令他全身僵住,血氣狂賁。
祁寒乍驚之下,似未覺出二人的不妥。竟沒有立刻放開趙雲,反將臉湊過去挨住他胸肋,親暱地,蹭了一蹭。
趙雲身形一顫。緊跟著,喉頭鬆動,輕輕“嘶”了一聲。
祁寒疑惑地放開他,望著月光下趙雲驟然黑沉下去的眼睛,望著他抿唇吞嚥的喉嚨,忽覺一股電流躥過周身,竟是臉上一燙,全身發熱,心跳如雷。
只是這狂亂的心跳,又似與剛才被嚇得不同,有種蕩人心魄的意味。
“阿、阿雲……我失態了。”
祁寒不及細想,趕緊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為自己適才的小兒女情狀羞臊不已。
趙雲不過扶他一把,他怎會抱住人家不放,還想縮到他懷裡蹭蹭的?求安撫?求安慰?求虎摸?……這什麼怪異的舉動啊摔!況且趙雲還光著膀子,抱什麼抱,蹭什麼蹭啊!
祁寒慌赧無措之際,趙雲已先緩過神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嘲般一笑:“下次當心,你累了要說,不然牽扯舊傷,很容易被我誤傷。”
祁寒看不懂他唇角謎一般自嘲的笑意,皺眉點了點頭,仍有些晃神。
趙雲深深看他一眼,便道:“去溪澗洗沐一下,早歇了。”
祁寒這才“哦”了一聲,強將自己紛亂的思緒,紊亂的心跳壓下,跟在趙雲身後,拿著替換衣物,往林後山澗而去。
初冬時節,天高氣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