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暗哂了自己荒謬,笑道:“祁寒,水闊山長,自此一別後,也許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了。還望你珍重自身,不至令兄掛念。明日卯時發兵,我便要去了。”
話落,不待祁寒回答,抿唇起身,背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徑自去了。
排闥之時,夜風滌盪,將他白袍掠起,那英朗峻拔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逝,祁寒聽聞“吱呀”一聲輕響回神,便知趙雲已經關好房門,走入了院中。
“峰巒如聚,
波濤如怒。
山河表裡潼關路。
望西都,
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祁寒斜靠在榻上,哼起那首人所皆知的山坡羊,眼中竟然漸漸有了一抹溼意。
兩世為人,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何謂身不由己。
也是第一次,他僅僅從一個英雄的影翼之下,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亂世流離的悽苦。
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曠世孤寂,空無一人了。
偌大的世界,竟然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陪伴,再也沒有一個人會關心有個叫祁寒的人活在哪裡,活得好壞,能不能頑強地活下去。因為最關心他的那個人,已經走掉了。
庭中月色如洗。
有誰獨立風宵?
月光照在趙雲衣袍之上,給他鍍上一層雪色寒輝。良久。他耳邊彷彿仍迴盪著祁寒低低吟唱的詞調:“……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時之間,竟想得呆了。
頭一回,對自己向來堅守的矢志升起一種迷茫無措來。
更鼓聲自遠處悠悠傳來,子時已過,他終於邁開足步,自院牆下提了槍,無聲無息踏上征程,沿著門外土道向點兵集結處去了。
這廂祁寒渾渾噩噩,坐在榻前良久。只覺夜涼如水,周身寒意襲人。
環顧四周,對面的床榻空蕩蕩的,案牘上也很乾淨。只留了一卷他昨夜翻過的竹簡《尉繚籍略》,橫置案頭,似未動過。
祁寒心中驀地就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寂滄涼來了。
這才恍然發現,原來趙雲本就簡單的隨身物品早就搬走了。只不過甫一回來,他眼裡只有那一個人,並未發覺而已。此刻才發現房中驟然少了一個人的物品與氣息,令他生出更多的寥寞。
默然良久,燈芯不穩幽光搖晃,祁寒自嘲般搖了搖頭,哂然苦笑一下。拉過被子,逃避般的把自己裹進床上,龜縮起來,矇頭睡去。很奇怪,趙雲走了,他應該難眠才對,竟然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片刻之後,兩道黑影自院牆翻入,輕手輕腳推開虛掩的房門,一人提著麻袋一端,往床上一套,連人帶被裹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