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命到危時用金符,病樹槁頭起真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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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在外頭等得心急如焚,茅舍中卻悉無動靜。
他只覺度秒如年,時間像已過去了很久很久。
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張燕已從內中走出,拍了拍手,一拳捶在趙雲肩頭,揚起下頷,面容倨傲地笑道:“兄長,俺也是能起死回生的仙長了!還不拜我一拜?”見他臉色肅重,又覺不好再開玩笑,道,“快進去看他吧!”
趙雲的神情劇烈波動,匆匆道了一聲“多謝”,便飛身往屋內衝去。
張燕望著他的背影,嘖了一聲,暗自搖頭。
心想,當日趙雲說得那般斬釘截鐵,強硬堅決,其實果然是虛張聲勢罷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追出營帳,與他們一起趕來這裡了。這兩人用情太深,糾葛之遠,絕不是朝夕能改的……倘若今日,沒有于吉的這道救命金符,真不知趙雲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
張燕嘲嘁了一聲,心裡卻酸酸的,詈道:“哼!痴男怨男!連性命都可以為對方豁出去了,當真傻得要命!倒不如老子瀟灑一個,來得痛快!”話雖如此,一張清俊的小臉卻是拉得老長,一路走,一路踹著溪邊的小草積雪,嘟噥不斷。
到得林子邊上,張燕想了想,又將段老大留下了。段老大這回拍了胸脯擔保,定會顧好公子,妥帖周全。張燕狠瞪了他一眼,指著他鼻子道:“你若再有失,便軍法處置了!”這才帶上兩名軍醫,循了原路走出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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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過中天,天際已是微微泛白。雪霽過後,萬里不見層雲,空氣變得肅冷清新。精舍中木門緊掩,窗戶嚴閉,屋中一片昏昧。趙雲藉著油燈的幽光,靜靜凝視床上的人,指尖撫過他下頜陰影處的一道疤痕,手指微頓,眼中閃過一道迷惘的痛惜。
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這道疤並不深,乃是鞭痕。可以想見,如果當時受傷後養護得當,斷然不會留下這麼猙獰難看的傷疤。那便是說明,祁寒在受傷之後,並未得到妥善的包紮,以至於讓這傷口破潰發爛?
趙雲蹙緊了眉頭,想象不到他身為曹操最疼愛的長子,為什麼會變成眼前這副消瘦、萎頹的模樣……若全因一情字,他又不是那種懦弱自棄之人。
適才他用葛巾給祁寒蘸了熱水擦身,陡然見到這道傷痕時,心頭一顫,像被什麼人猛抽了一記,撻在自己心上。他莫名感到了一陣強烈的憤怒——不管對方是誰,敢這般欺凌祁寒,施暴鞭撻,他都無法忍耐,必要讓其嚐到更為痛苦的滋味!趙雲眸中閃過層層冷光,暗暗地想道。
好半晌,他就一直坐在榻前,一動不動,望著緊閉雙眸昏睡不醒的祁寒,心頭感到深深的困惑迷茫,和更為真實的沉痛哀憐。心臟緊悸抽動,因為對祁寒的強烈愛意,而情緒起伏,心潮難平。良久,他上了床去,將祁寒抱在懷中,與他並肩而躺,終於長長地舒出了口氣。
太久沒有這樣靜靜抱著愛人了,趙雲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放鬆下去,深深眷戀著與祁寒貼近的感覺。但很快,他的身體就顫抖了起來,情不自禁地想起崖邊的那一幕……他永遠無法忘記,祁寒在他懷中,卻毅然決然地劃開自己手腕,選擇離他而去,走向死亡的模樣……
趙雲大睜開眼來,瞳孔心臟都開始劇烈地抽縮,呼吸粗重,望著眼前靜好的面龐,咬緊了牙關。
那種震恐驚懼,幾欲令人瘋狂的刺激,他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了。
趙雲低頭,將自己埋入祁寒的頸間,高大的身軀微微發顫,深深呼吸著屬於祁寒的氣息,心境才逐漸趨於平緩。然後,他宛若朝聖一般,捧著祁寒的面頰,像捧著失而復得的珍寶,暖熱的唇,輕輕印在了他的眉稍、眼角、頰邊,以及頜骨下方那道醜陋的疤痕……最終,這一吻停留在了祁寒的唇上,流連忘返。
趙雲哼了一聲,唇舌緊緊抵住祁寒緊閉的嘴,低頭含住了他柔軟的唇,溫柔地舔舐,細細研磨、輕吮,沒有一絲的情.色和慾望,只是一個純粹的,充滿溫存和美好的吻,淺淡,卻暗含了他無數的思念與愛意。
“阿寒……”他摟著祁寒的脖頸,沉聲道,“與你別後,我沒有一日,不在想你。”
祁寒穿著白色的中衣,臉色已經好了許多。但昏迷之中,他似乎仍然未能逃開無盡的痛苦與折磨。幾乎及鬢的長眉,鎖得緊緊的。趙雲支起身子,半垂著眼眸,失魂而怔默,望著祁寒眉心那道深刻的皺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