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侍疾吉平送藥,晚顧病太醫鴆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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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朱靈,曹操這邊卻一無動靜,如此過了兩日,祁寒方才心中稍安。本以為黑甲兵無功而返,會令曹操遷怒自己,但看上去,曹操並不打算立時追究他私下聯絡趙雲之事。
如丁夫人所說,從徐州回來之後,曹操的頭風病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僕人們暗中議論,說丞相每每病發,有時直接昏憒在議事堂中,趴伏在案,臥床不起;有時又暴跳如雷,揮劍亂斬桌床,勃然大怒。幸虧華佗隨丁氏離開之前,曾留下了幾道藥方,如若不然,只怕這丞相的頭痛症更會將人逼瘋。
祁寒聽到這些,心中是不無愧疚的。畢竟,若不是為了他,曹操也不會匆匆發兵,剛二徵完了張繡,便長途跋涉,親自討伐徐州。這一路奔波憂急,擔心著愛子的安危,大戰勞累之後,又被趙雲刺殺,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最後卻還被自己這個“愛子”忤逆,怎麼不惹得他憤恨失望。
自從丁夫人送來衣物之後,祁寒的心態便有了些許改變——他想著,至少在離開許都之前,他應該拋下成見,替這具身體的主人曹昂好好地盡一盡孝道,儘量體諒曹操。
這天,傍晚日入時分,用過了飯,祁寒依舊晨昏定省,去給曹操請安。內堂之中點著昏黃的油燈,曹操神色委頓,躺在矮矮的胡床上,身上穿著件白色中衣,蓋著棉被,額際裹一條皂色的巾子,面容憔悴慘白。聽見腳步聲動,他細長的眉眼一動,飛快地警醒著睜開來,眸中精光一閃而過,顯出與臉上病容迥異的神氣。
見是曹昂,他神經一鬆,眼中少了些戒備,神色立刻委靡下去。
祁寒朝他揖禮,恭恭敬敬地作拜,又上前詢問他的病情。曹操只撩起眼皮看他,態度冷然,似是漫不經心地問:“子修,你看我,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祁寒一愣,道:“父親正值壯年,頭風雖然是頑疾,難以祛除,卻也只是小恙,何以要這般胡思亂想?”史書上說曹操活了六十五歲,但如今祁寒所歷之事,卻與史書出入甚多,他也不知道曹操的壽數還能不能作準,何況趙雲一心想要殺了曹操復仇……眼見鬢髮斑白的曹操臥在床頭,面如金紙,顯出與年齡不符的老態,祁寒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憐惻。
卻見曹操神情戚沮,扶著額頭道:“近日我常常夢見你曾祖父,總與我說些舊事,又拿起一根木棍兒往我頭頂的角髻上敲,直對我說‘阿瞞兒,龍潭有蛇又有鱷,快去!快去!’敲得我頭暈目眩,額際生疼。子修你說,孤……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祁寒聽了,心中一咯噔。這夢……確實不祥。
曹昂的曾祖父,乃是曹操父親曹嵩的養父曹騰,這曹騰侍過四代漢帝,在海內有一定的名望,桓帝時曾被封為費亭侯,後來曹操的父親承襲爵位,也算是宦臣之後。曹操如此發夢,顯然與曹騰有一定的感情,但卻在頭風時夢到逝去已久的老人敲頭……並非吉兆。史書上說曹操十歲時,曾自蛟鱷口中脫身,夢中曹騰卻催他趕往龍潭,也非良夢。
祁寒心中一嘆,也不知如何安慰,見曹操神情哀沮,與一個鄉野間生病的普通父親別無二致,心頭莫名就軟了幾分。
他上前給曹操蓋了棉被,道:“父親福祚深厚,定能享有長年。許是曾祖看父親功業有成,於是來夢中探望。與我一樣,他也期望著父親能早日康復。”
曹操睨著他,抿唇不語。那雙冰冷的眼眸似乎融化了一分,帶上了少許溫度。
祁寒已是盡力真誠了,本以為曹操感知得到,誰料只過了一息,曹操的額角抽痛起來,他眼中立刻染上了戾色,倏然粗聲道:“……曹子修,你休要說些好話哄我。孤教你不許再聯絡那賊逆,你卻偏偏派朱靈去尋!還命令朱靈不許阻攔劉備叛逃?你,你是何居心!”
頭風影響之下,曹操的情緒陡然變化,他臉色蒼白地掀被拂袖,忽然一把將案頭的器皿盡數掃落在地上,指著祁寒大聲怒斥。
祁寒眉頭一皺,神情微變去,卻竭力放軟聲音:“父親不要動怒,你的身體為要。當日父親要劉備領軍,孩兒便即勸阻,無奈父親不肯信我,不願採聽。孩兒後來命朱靈莫要阻攔劉備,只因為那三人皆是‘萬人敵’,驍勇悍戰,一旦離京,便如同猛虎歸山、蛟龍入海,朱靈、路招等人即便搭上性命,也攔不住他們……”
“一派胡言!”曹操明知道他說得有理,但胸口處像是有一團怒火在燃燒,“你分明剛愎自用,故意使那劉備跑脫,以印證你的話對,削我臉面!你怪我不聽你的諫言!你如此地……如此的量小狹隘,不堪大用……說不定,那劉備便是你命朱靈等人煽動叛逃的!”
祁寒深皺眉頭,抬眼詫異地看他:“……父親怎會如此作想?!我有何理由去做這等事?”
曹操冷笑道:“你有何不敢?有何不會?!你與那賊人趙子龍勾結一處,只怕早晚謀我性命!”
祁寒臉色發白,直直望著他,道:“我知曉父親氣不過此事,但我確實從未答應過你,不再聯絡他……”
“出去!逆子!”曹操眼眶發紅,已是有點歇斯底里了,戟指著他,氣得全身簌簌發抖。
祁寒心頭一陣寒澀,只覺一腔熱忱俱都化作了冰冷。在曹操暴沛的怒氣,冰冷的目光注視下他頭皮發麻,手腳都有些泛涼。不得已,他只得起身行禮,要往外走。便在這時,外頭的小黃門忽然尖聲傳稟道:“丞相,太醫吉平煎了湯藥送來!”
祁寒身形一滯,猛然間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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