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的傷口極為危險,更不能抬高腦袋和肩部餵食。趙雲試了幾次,都不能成功讓祁寒飲下。只得沾溼了巾布,不停往他唇上嘴裡滴水喂飲。祁寒眉頭緊皺,意識漸沉,已是越來越糊塗了。
望著他漸漸蒼白灰敗下去的臉,趙雲的眉頭皺得愈緊。
下一秒——
“……你幹什麼!”門口傳來一聲虛弱的急喝,卻是那張燕滿目驚異地瞪著趙雲。
他是能進食的,此刻正端著趙雲分給的一隻破碗大口吃喝。雖則將死,卻一直瞭著裡頭的動靜,見那個祁寒一口粥都喝不下去,不由心中大樂。正自幸災樂禍之際,忽見趙雲拔出佩劍,捋開左方袖口,往小臂劃去!
這人定是瘋了!
張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出聲喝止。
但趙雲卻似渾然未聞,動作不停,眨眼已將左臂割開一道小口。猩紅的鮮血順著他手腕落下,他將小臂懸於祁寒唇上,掰開他下頷,令他如飲水一般緩緩吞嚥下去。
張燕手中的破碗跌落在地,連著滾了三圈兒,他卻跟傻了一樣,呆滯望著那驚人的一幕。
小口很快便凝住不動了,趙雲又拔劍斫開另一道,依樣畫葫,再度喂將過去。
如此許久,祁寒血氣稍旺,喉頭輕輕聳動,吞嚥起來竟是容易了許多,趙雲面露喜色,喂得越發殷勤。左臂之上傷口漸多,他臉上也開始露出幾分蒼白疲倦來。
張燕望著前方一臉虔誠的白袍將軍,心中生慟,口裡只喃喃自語著,不知說些什麼。
祁寒腹中有了食物,倒是安靜了許多。眉頭漸松,呼吸也沉緩起來,周身發顫的狀況減輕,此刻身上冷雖是冷,卻有趙雲一直淺抱著,又能冷到哪裡去?
每隔一刻,便即哺血。又這般餵了三次,趙雲忽覺懷中之人眼皮加速跳動,知他快要醒來了,便撕了布條將臂上傷處裹好,不動聲色地掩上了衣袖。
祁寒醒來,竟見自己跟個女人一樣,被趙雲抱在臂彎裡,抬眸便對上他沉靜如水的目光,不由一怔。他並未多想,只動了動脖子,想要脫出來。但如此輕微的動作,卻仍牽動了傷處,疼得冷汗涔涔。祁寒皺眉低目看了一眼腹上包紮滲血的布條,朝趙雲道:“阿雲,你怎地看我流血也不管管?這血流乾了,可是要死人的。”低啞的聲音有些甕沉,深別於平日。
趙雲知他是故意玩笑以轉移注意,便也朝他一笑:“你且忍一忍吧。總要等你醒來好過一些,才能去尋醫者。”他受傷部位太過危險,失血又多,實在不能移動。此地在河道平原沖積之處,四周皆是山林野地,倒是較為隱秘,勉強也算得個養傷之所。
祁寒蹙眉看了一眼自己傷處,忽道:“阿雲,勞你去河邊看看,是否有一種開著金色球花的野草?與野菊略為形似。”
當初他在董奉處養傷數月,無聊之際也曾翻看他的醫著,對有圖有注的篇目尤感興趣。加之他會繪畫,自然是能細察微別,過目難忘。在書上曾見過一種金薊草,專治外傷止血有消炎防腐之用,剛才在黑山大會時曾在河邊見到,便想讓趙雲試尋一二。
趙雲卻道:“有的。我打水時便有見到。”
祁寒一聽,眸光亮了亮:“那你快去摘來花葉搗碎,給我敷上,便可暫時止血了!不過別摘錯成斷腸草,這倆花朵很是相似,又緊挨生長。”
趙雲一聽,哪裡還有猶豫的,立刻起身往外去了。祁寒望著他衣袍蕩起晨風的背影,眼神有些遊離。不知為何,近來他每當看到趙雲,心中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此刻,那種感覺更為強烈,以至於他一下就捕捉到了。
只是,當他想要細細體察之時,心底湧動一瞬那種的玄妙情緒,卻又如同退潮的水流一般消失無跡,無從追查了。
正自出神著,門口突然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祁寒愣了一瞬,方才認出那一身狼狽的紅衣人,正是殺傷自己的張燕。
他眉頭一皺,眸中一縷寒光閃過,正要有所動作,卻聽腳步聲動,是趙雲奔了回來。
祁寒挑起眼皮,斜眸看著趙雲抬履踏進來,見他對廟門旁臥著的張燕宛若未見,便知道是他默許了對方在那兒的。猛然之間,他心中湧起了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胸口好像堵了塊石頭,鬱窒難舒。
一時間,腦中飛快掠過今夜的遭際。
忽然想到張燕前前後後的種種變化;想到自己沒能發現趙雲藏身在人群之中,那張燕卻能自始至終、準確無誤地定位浮雲的位置大霧);想到那二人曾經共事一處,又同是常山郡人,定然親密無間又誤);又想到張燕那般反覆,對自己心生殺機,無非是聽了他喚了一聲子龍,又因他與阿雲同睡一屋被錯抓了,一時堪破自己身份,故而才要下殺手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