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夜侍疾吉平送藥,晚顧病太醫鴆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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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太醫吉平煎了湯藥送來!”
祁寒聞聲,身形一滯,猛然間頓住了腳步。
吉平?!
歷史上竟然真有此人!!
他腦中“嗡”的一聲,一時間翻江倒海,如經雷電。來到門邊,迎面撞見那吉平額頭雜汗,眼神閃爍地走來。瞥見祁寒之後,吉平連忙微微側避躬身,叫了一聲“大公子”,便即端揣了一碗黑澄澄的湯藥,往內堂走去。
祁寒眉頭皺起,急問檻邊的黃門侍兒:“平日裡丞相的藥,都是吉平在送嗎?”
那小黃門道:“不是,丞相喝的藥都是依照華佗先生的方子煎的。太醫吉平只監管揀藥,往常都由醫丞的小僮兒煎煮好了送過來。今日太醫親自送藥,倒是頭一回見。”
祁寒心頭一陣猛跳,再一回想吉平適才的神情,暗叫一聲“不好!”心知這太醫吉平是參與了董承董國舅的衣帶詔,端了一碗毒.藥來,要毒殺曹操……
他心頭一陣惶急,下意識地邁開大步折回了內堂,但行到門邊,心中突然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我又不是真正的曹昂,憑什麼要去擔心曹操,要去救他?縱使他英雄蓋世,令我敬仰,但終究是有大罪孽在身的。赫赫戰功之下也不知揹負了多少的人命。此番討伐徐州,屠戮彭城,斷井殘垣之間又不知有多少的孤魂野鬼,泣血百姓……何況他與夏侯等人罪惡滔天,害死了阿雲一家幾十口人,阿雲早已與他勢不兩立,要讓他血債血償……今日何不就放任吉平毒死了他,一了百了!”
這念頭一起,直如野火燎原一般蔓延開去,無可遏止。
但祁寒轉念又想:“他始終是待我不薄的。雖然嚴厲管束,但也是出於疼愛。他總覺得我偏幫了趙雲,處處有負於他,因此有些恨鐵不成鋼而已。畢竟是我名義上的父親,我豈能眼見著他被人害死?那不是恩將仇報麼。”
祁寒攥緊了拳頭,心中矛盾不休——一時覺得自己身據曹昂之身,卻置其父生死於不顧,實在大為罪過;一時又覺得曹操命該如此,死也不足惜……這兩種念頭掙扎起來,他的心跳愈來愈快,卻是躊躇在地,拿不定主意。
這時,卻聽裡頭傳來曹操疲憊而略顯蒼老的聲音:“……子修已走了嗎?”
祁寒條件反射地張開口,便想回答他“沒走,我還在這裡”,一轉念,才明白他並沒有跟自己說話。
曹操的聲音隱約可辨,原來是在跟吉平閒話:“……這風症害我不淺。時有失控,發作起來,害人傷己。我本不願那般對我的子修……卻又控制不住……吉平,你也有兩個兒子,必定懂我……孤也不是不疼子修,實是惱他變得太多,為了一個賊逆,竟這般悖逆我……我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了……”
祁寒聽到他斷斷續續地嘆息聲,眼眶微熱,心中不禁一酸,適才那些怨氣全都消弭了。
便聽吉平怯懦的聲音響起:“……丞相吉人天相,宜趁早服下良藥,以盼早些康復……這藥也快涼了。”
曹操道:“唉!且端上來罷。”
祁寒聽到這裡已是按捺不住了,飛身衝進去,一把將曹操已送到唇邊的藥碗打翻在地!
“子修——!”
曹操正要發怒,眉頭忽地一跳,若有所感。立刻順了祁寒的視線看去——見那一碗傾翻灑落的湯藥黑乎乎的黏在地上,看不出什麼異狀。但那太醫吉平的臉色卻是蒼白如紙,神情慘淡,額頭上汗水密佈,正自躬身石階旁,瑟瑟發抖。
畢竟只是一介儒醫,終究缺了膽色。
曹操心中冷笑了一聲。
他這下來了些精神,勉力從床上坐起來,先看了祁寒一眼,爾後慈聲道:“孩兒過來,坐我床下。”
說著拉了祁寒的手,引他到床邊,父子二人緊相依偎而坐。
祁寒被他那雙大掌握住,渾渾噩噩地被牽著,挨著曹操冰冷的身體,心頭卻是一陣恍惚,漸漸生出極大的惶恐來——這件事既已發生,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但他卻無法眼睜睜看著曹操被人毒死,他做不到。猶記得下邳城樓,祈谷壇上,曹操從人群裡望向他,那個包含愛意、擔憂、哀憫的眼神,和那聲焦急的驚喝“休傷了我兒!”
或許真是曹昂的記憶影響了他,潛移默化之中,他已不得不承認對曹操是有感情的。
曹操攬著愛子,眼神冷似嚴冰:“來人。”侍從和親衛循聲而入。吉平的臉色變換不定,渾身抖如篩糠,只聽曹操沉聲道,“我記得前幾日,後園中的花貓下了幾隻崽子,去取一隻來。”
祁寒微一觳觫,身體不由自主地抖索了一下。
那兩個小黃門尖嗓應了,飛快地跑去取貓,親衛們收到曹操的眼神,動作整齊劃一,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吉平見狀,突然一咬牙,從袖中攥出一把匕首,朝著曹操猛撲過去!
祁寒便坐在曹操身旁,哪有不救之理,情急之下使出一招擒拿技法,赤手就將吉平的刀刃奪了。吉平絲毫不會武術,被他一推,便即跌倒在地,被幾個衝上來的親衛按住了,動彈不得。祁寒翻過掌心,見那匕首刃上幽光閃爍泛動點點青藍,顯然是淬了劇毒的。曹操眼中閃過一縷難察的關切,慌忙握過祁寒的掌心來看,見他連油皮都未蹭破,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