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心中不安,卻剋制自己,沒去拆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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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城,迎爽門,祈谷壇。
車胄代領徐州,喜氣撲面,陳登陳珪父子得了曹操青眼,入主廣陵,自也是春風得然。諸人持宴,將送別酒席佈於壇臺上方,場面莊嚴肅穆,雅靜堂皇,倒也有幾分厚重大氣。
這日天上兀自飄著雪霰,一輪亮白的太陽高懸當空,照得壇臺上方熠熠生輝。墀級左右擺了花圃,雪中著白,三色臘梅,更增氣氛。壇臺中央,祭桌數臺,雕彩漆盤、浮紋赭箸、青底沉銅杯,一應俱全。盤中擺放著炙肉豬頭,時鮮水果,爵壺樽觴中皆飄出濃冽酒香,依照慣例,先敬天地,再飲賓主。
侍女宦官魚貫而走,將溫好的陳年杜康酒送上,斟滿賓主席位。
曹操獨站高臺之上,一襲暗色袍披,雪霰輕飛,寒風送爽,他臉上卻不見分毫喜色。內心憂忡,只是擔心尋而不得的長子。但他已耽擱不得,須要還歸許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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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差不多到齊,曹操一指席面,朗聲道:“諸君入座吧。”
“是!多謝明公。”墀下文武官員彎腰趨身,恭敬無比,齊聲呼頌。
曹操首先入位,許褚猶如鐵塔一般按劍站在一旁,下首方乃是曹仁夏侯惇等親腹,劉備關張三人與他的幾個親兵侍女一同,坐在較遠的次席之上,其餘人等各按官職大小排列,紛紛入席落座。
眾人還未坐定,便聽得鼓瑟聲起,樂音飄搖,竟是陳登早早安排了歌伎舞姬,蓮步逶迤,緩緩入了場來。眾人多半都還站著,見此輕歌曼舞,靡旎巧音,俱是精神一震,胸中暢快。壇臺正設在城樓之旁,位於高處,此際寒風不凜,雪花如鹽,倒讓人倍覺清冷舒爽。
而另一邊,此時,趙雲正藏身於城牆上的十數名巡衛兵中。他站在最末處,反倒離前方高臺最近。
身旁一名兵卒低聲疑道:“喂,你這腳旁的是什麼?”抬起下巴朝他足邊一個軟鼓囊囊的包袱努嘴,挑眉道,“怎地我從未見過你?”
趙雲道:“我乃是張文遠將軍帳下親兵。戰敗歸降,昨夜才調來此處。這袱包中是我的隨身衣物,待換值過後,我還須挪移軍帳,與你等住在一處。”
那兵聽了,登時釋然,還朝他一咧嘴,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原來如此。我那帳頭還有一席空位,你今晚便可搬來住!怎樣?”他見趙雲臉上雖有幾抹黑漆,或許降兵不及清洗,但仍可看出英俊不凡,令人不由自主生出親近之意。
趙雲聽了,卻不置可否,只微笑著點了點頭,又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他身上所穿乃是最普通的曹軍服飾,甲冑鮮明,領結處系一枚黑巾,精神颯爽。雖身披幘冠魚鱗玄鐵甲衣,但他身姿高昂,器宇挺拔,畢竟與周遭計程車兵大不相同,光是那份卓爾不群的氣度,就難以掩蓋。趙雲知自己身量高挑,因此盡力低著頭顱,雙眸卻緊緊盯著高臺上冠冕綬服的曹操。
那,就是當夜滅他滿門的仇人。
雖然隔得遠,但那人的眉目面容,早已深深烙刻在了趙雲腦海裡,絕不會錯。
趙雲的眼神倏然安靜下去,再無一絲波動,靜寂得像是一個死人。
他很緊張,緊張得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衝去。
他甚至激動得快要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雙眸漸漸染上血紅的顏色。
這一生,他從未如此想要手刃一個人。
而這個血色的願望,他盼了十多年,今日,終於可以得以實現!
他知道,唯有殺了曹操,殺了他,這段塵埋的仇恨才能徹底了結。他的心,才可以真正得到釋放。
不多時,飲宴開始,鍾瑟齊鳴,氣氛漸佳。有人把酒賦詩,武將們鼓譟言笑,徐州名士並陳登父子一同,從旁攛掇雅興,曹操思子心切,多飲了幾觴,竟也隨著站起身來,開始踱步吟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