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志背離空恩義,剖白遠憂中道分
趙雲被那道視線看得險些撐不下去,只怕自己再多看他一分一毫,胸臆中那片堵塞的炙熱就要爆發出來,臉上的面具便要瞬間破碎。他恨不得立刻收回自己剛才的話,攬住他的臂膀,將所有的苦衷傾訴出來。
緊握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掌心被指尖捏得刺痛。但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裂開任何的縫隙,對祁寒驚訝的目光不為所動,仍持了一派淡然。
祁寒的嘴角扯動了一下,似乎想擠出個笑容來,但終究沒能勉強自己。他皺起眉頭盯著趙雲:“這是為什麼啊?阿雲。”
來到這裡之後,他完全一片茫然,渾不知在這樣一個烽火亂世,群雄並起的年代,自己該做什麼,成為什麼樣的一個人,樹立怎樣的生存目標。在宛城董奉的草屋裡躺了幾個月,他每天茫茫然過活,整個人空洞得像是個木偶。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對著頭頂的茅蓬幻想這個英雄年代所發生的故事。
想起那個恩人。
想起那個騎著白馬的青年將軍。
腦中往往浮現那人犀利冷俊的眉眼,凜然生威的一個回眸。
目沉如水,丰神俊朗。
祁寒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的恩人。驚鴻一瞥之下,隱約記得他身下白馬似是十分神駿,又兼面貌堂堂一身氣勢,或許也是個青史留名,籍載狐筆的人物吧?
捺不住心中對那人的好奇,以及該然的恩謝,他才動身北上不計奔波前來相尋。只是全沒想到,那將軍竟然就是趙雲!這個發現大大的鼓舞振奮了他。那種跟偶像共事的欣喜和激動完全俘獲了祁寒迷茫的內心,雖則還未找準自己的方向,但自從決定好生報答趙雲的那一刻起,也許冥冥之中,早就決定了他未來的動向。
跟從趙雲,輔弼趙雲,使趙雲得償心願,令他得到他應該得到的。
這些期望,雖然從來沒有清楚地想明白,但卻潛移默化地貫徹到了祁寒的朝夕生活之中,從未改變。
不知不覺,他的一切都圍繞著趙雲轉起來,從一開始的報恩,到後來盡心為他著想,不管是郡馬掾吏,戰事民生,他一直沒覺得做這些是在為自己打拼什麼,不過是想陪在趙雲身邊,或許終有一日能幫上他的忙而已……
若是之前,趙雲提出請他離開,興許他自慚體弱,擔憂行軍打仗會拖累對方,便就走了。可這些時日他未敢鬆懈,用心錘鍊,雖仍稱不上強健雄渾,剛猛力重;至少也練得肌體勻稱,柔韌有力。無論弓馬騎射、刀槍劍戟均有涉練,與人交戰且不說無匹無對,那也是鮮有敗績的,如今他這般努力,趙雲竟然要趕他離開?
“為什麼趕我走啊?”
見趙雲不答,祁寒咬著牙又問了一遍。他只覺心頭堵得厲害,一雙拳攥得死緊,恨不能一拳砸上面前之人,發洩一番。但看對方眉目沉沉,面有陰鬱,似乎趕他離開並非本意,祁寒察言觀色,強行按捺下胸中怒火,瞪著一雙大眼分毫不錯地望著趙雲的眼睛。
眼角旁那點淚光早被怒火烤乾了,他瞪得睚眥生疼。
趙雲頭一回見祁寒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嚼齒裂眥,黑瞳中好似點燃了兩簇火焰,只是那火焰灼燒的正是自己的倒影而已。
那副被激怒的模樣,活脫脫一隻小獸。令他驀然想起從前在太行山打獵所見的紅色小狐。失了成狐的庇佑,在雪野樹洞裡,齜牙囂爪朝自己發出“吱呲”的怒鳴。
這一刻,趙雲心頭微梗,之前編排好的理由竟然說不出口了。
面對祁寒清澈的眼神,他委實說不出謊話來。
並且,他也不願意讓對方受到打擊或者難受。
他挨著祁寒坐下,感受到對方冰冷怒顫的氣息,苦笑一聲:“我說是因為劉玄德之事,你信嗎?”末了,把被子扯過來,將祁寒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