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印信宴無好宴,震心魂情難為情
“三弟,將伯珪兄長的文書取出。”
祁寒聞言,手中立時灑出幾滴酒水來。
那一邊的田範也是臉色微變:“有何文書?”心中已暗叫糟糕,沒想到劉備居然還留了後手!
張飛氣鼓鼓從懷裡取出信件,豹眼圓瞪往嚴紀桌前一扔:“匹夫給你!敢違你主公之諾否!”
祁寒瞥了一眼那信,就算不看也大致猜到內容。
無非就是劉備早已派人往公孫瓚處借兵,求得了一紙承諾。但他卻不在抵達北新之初便遞交嚴紀,給他們準備和推諉的機會。而是選擇在夜宴之上取出,當眾要求嚴紀兌現公孫瓚的諾言。
如此一來,這嚴紀若是不允,便是悖逆主公,借兵之事變成定局了。
祁寒心頭暗歎,公孫瓚真是痴妄傻人,幽州已是傾危之地還敢同意借兵,也不知劉備到底使了什麼花言巧語騙得對方。同時也對劉備此人越發畏懼——即便身如喪家之犬,他猶能在逃亡之中安排好退路,謹小慎微,步步為營。而且選擇的目標是嚴紀,好大喜功腦回路簡單的嚴紀,以及他身後這座剛剛打完大勝仗的北新城。
被擺了這麼一道,嚴紀若還不同意借兵,那就成了不仁不忠之輩,他劉玄德便可名正言順取而代之。夜宴之下,流血五步,以劉關張三人之能,取嚴紀狗命猶如探囊取物。再加上他巧言令色,即便公孫瓚事後得知,最多也只會為嚴紀遺憾一小下,並不會真正怪罪走投無路的劉備——玄德為人可靠,幫自己顧守北新城乃好事一樁!胸肌大而無腦的公孫瓚會這樣想。
利用公孫瓚的信任和幫助,將其善意的承諾,作為威脅嚴紀的資本,實屬無恥。更何況,嚴紀對他一直是誠心相待……
此人之陰鷙狡獪、自私自利,可見一斑!
可笑的是,劉關張三人還一臉不滿看著嚴紀,彷彿對方讓他們受了天大委屈……特別張飛,環眼瞪得溜圓,一口一個匹夫賊,以客脅主還能做出如此直率憨態,也是世所罕見了。
祁寒舉眸望向坐上那面善儒雅之人,只覺掌心有汗,涔涔冷躥。
用心險惡,思慮周全,怨不得他是梟雄,怨不得他能與曹魏東吳一競纓鋒!
“不要與此人為敵……不可與之相抗……”心底有個聲音大叫著,祁寒不由自主垂下頭去,握緊酒器的手顫顫生抖。
適才一瞥之間,只見得劉備目光如泓,猶如靜水一般。
他就坐在那裡,就那樣安靜地看著自己。
好像自己的所有舉動都沒能逃過他的視線。
好像自己的一切想法,都已被他悉數掌握。
那雙眼中波光寧謐,卻像藏了鬼魔蛟龍一般暗湧,漩渦無底,令人畏懼。
祁寒覺得頭皮發麻,被劉備的視線盯得心神恍惚。
他頭一次對一個人感到這樣害怕,頭一次……想要逃避。
逃離劉備冷笑的眼神,逃離這權力鬥爭的中心,只因越靠近這些權力中心的人物,他便越覺得害怕。進而連身體也跟著微顫起來,寬大的長袍藏住了他的顫抖,卻藏不住他那顆狂跳不已幾欲從腔子裡蹦出的心!
只想要拔身而起,衝出帳去,永遠離開這裡!
或許他太過聰敏,或許他比旁人更多看了一眼,多看透一些!
祁寒非常清楚,只要嚴紀下一句話說錯,這裡立刻就會變成屠宰場……他與田範、甚至其他的謀臣武將都可能被殺!而趙雲,他並不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
腦中似乎“轟”的一下炸開一道閃電,照亮了某個念頭。
祁寒恍然間抬起頭,雙目有些失焦,茫茫然搜尋著那個白袍身影。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害怕……
他終於知道,原來他真正的恐懼,並不來源於劉備,而是因為……趙雲。
那夜戰場上的時候,面對血腥慘狀,他差點把腸胃嘔吐出來;
但他從未害怕過死亡。
這一刻他驀然明白了,他害怕的並不是被劉備所殺,他害怕的是,自己心中視若兄弟摯友的趙雲,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人殺死,而選擇站在劉備身旁,對自己視若無睹;他更害怕自己百般籌謀疏遠劉備,都是為趙雲計,到最後趙雲卻誤解自己,要與旁人一道,抹殺自己的心意。
適才那一刻,那種湮沒頭頂的恐懼,竟是因為被趙雲背棄的猜想與暗示……
“不能喝就少喝點。醉了算誰的?”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宛若清泓,朗朗有力,又透著某種滌盪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