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安與心腹商議推恩令時,宮牆外傳來整齊的鐵甲碰撞聲,這是遼東軍正在換防。
這支從呂氏時代便追隨他的私兵,如今已經被調入長安,皇宮內外,皆由遼東軍負責戍衛。
王太后透過珠簾窺見這一幕,顫抖著將幼帝摟得更緊。她想起竇太后被誅那夜,太公持槍殺入皇宮時的模樣。
雖然明知太公對大漢與皇帝忠心耿耿,只要不威脅到朝廷,劉安不僅不會傷害她,反而會是她最強大的庇護者。
不過當她看到劉安的時候,還是會在內心中充滿畏懼。
“母親?”幼帝劉徹仰起小臉,天真地指向宮簷下的玄鳥浮雕,“那隻大鳥為什麼在哭?”
聽到幼帝的話,劉安放下了手中的竹簡。
他走上前來,無視了太后驚懼的眼神,單膝跪地替幼帝繫緊蹀躞帶。
“那不是哭,陛下。”
劉安指著浮雕下新刻的銘文,“那是商頌的‘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就像您會帶著大漢,飛到比文帝、景帝更高的地方。”
“那太公呢?”劉徹歪著頭問道,“朕如果飛到高處,太公還會陪著朕嗎?”
“會的,臣會一直陪伴著陛下。”劉安溫柔的說道,“臣會一直輔佐您,陪伴您長大,直到您能親自執政的那一天。”
“太公,你要說到做到。”
劉徹抬起如蓮藕般瘦小的手臂,伸出一隻手指,認真的說道,“你要一直陪著朕,我們拉鉤約定!”
“好,拉鉤約定。”劉安似乎並不覺得這樣很幼稚,同樣伸出手勾住了幼帝的手指。
殿內微弱的燈火在風中搖曳,老人與幼帝拉鉤的影子被映照的很長。
只不過幼帝的影子愈發凝實,老人的影子卻變得越來越淡。
宮裡的人常說,每當夜半,都能聽見未央宮裡傳來太公翻閱竹簡的聲音。
那聲音持續了十餘年,劉安就這麼輔佐幼帝,陪著劉徹一點點長大。
當權臣比當皇帝要累的多,朝廷的大小事務,他都需要親自處理,繁忙的國政讓他熬到深夜也不能入眠。
活到劉安這個歲數,他早就已經對生死看淡了。
但他必須要撐住,皇帝還太稚嫩,他必須孤身一人撐起此方社稷,為劉徹爭取到足夠的成長時間。
劉安的妻子衛氏過世時,他因為忙於朝政,便只能將喪事的事宜託於兒孫處理。
這些年來,他彷彿化身為冰冷的機器,不帶感情的在未央宮內處理一卷又一卷的奏章。這些奏章經他手之後,會化作政策,造福大漢各地郡縣。
從高祖到劉徹,劉安歷經七朝,如今已經送走了六位皇帝。
故人好似風中落葉,陸續凋零。
劉安也很想去追隨故人的步伐,但最起碼現在不行。好在,他馬上就要等到那一天的到來了。
漢歷六十三年。
未央宮內,白髮老人正在為年輕的皇帝劉徹整理冕服,動作嫻熟,正如同當年景帝即位時,他為景帝更衣的動作如出一轍。
“太公,這些小事讓別人做就行了。”劉徹看著面前這位將他撫養長大成人的老者,心疼的說道,“您這麼大的年紀了,怎麼能勞您親自為朕更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