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瞄了馮峻一眼, 後者依然沒什麼表情, 正垂眸看著她發牌,燈光照射在他濃濃的睫毛上,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部分陰影。不知道為什麼,高階賭場的牌桌上方總是裝飾著讓人感到不真實的水晶燈, 迷離的燈光籠罩,彷彿身在夢境,紙醉金迷。
覺察到她在發愣, 馮峻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這是雙很黑沉的眸子, 尤其是在思考的時候,但是此刻這雙眸子是眯起來的,偏著頭看她時,彷彿能讀懂人心,讓人莫名其妙心裡發虛。
唐糖手裡一抖, 連忙收回目光, 討厭的偏頭殺!
“唐小姐平時喜歡玩什麼?”比起面前的牌,對面的aaron似乎對漂亮女孩更感興趣。
她抿唇,禮貌地給aaron發了牌,回答道:“談不上喜歡,馮董喜歡玩什麼, 就跟著玩一點。”在外人面前,她很有分寸,這話既給足了馮峻面子,又暗示aaron她只是馮峻的跟班, 不希望受到太多關注。果然,餘光看到馮峻把面前兩張牌換了一下位置,似乎在組對子,手指無意識轉著打火機,心情不錯。
aaron似乎中文水平沒那麼好,並沒有理解唐糖話中的潛臺詞,眼睛眨了眨,執著地跟她繼續聊天:“唐小姐能否在這裡多住幾天?我覺得我們非常閤眼緣。”
合你妹的眼緣啊?我們連種類都不同。
唐糖打算不搭理這個不搭調的老外,對aaron敷衍地笑了笑,繼續忙著手裡的動作,沒想到旁邊有個女孩小聲叫起來:“馮董,你的煙!”
所有人看去,只見馮峻的煙頭不小心把桌布燙了個洞,上好的真絲緞面布料上,焦黃色邊緣彷彿在嘲笑著某些人的不識趣。
馮峻聳了聳肩,對aaron露了個笑容:“不好意思,弄壞了你的桌布。”臉上卻沒有半點抱歉的神情。
aaron終於後知後覺在馮峻的語氣中品味出那麼點不愉快,當即不再多說,開始安安分分看手裡的牌。
唐糖感覺到手裡有薄薄的汗,雙手在裙子邊擦了擦,暗鬆了口氣。
目光回到桌上。
他們玩的是大牌九,每人兩組牌,每組兩張,可以自由搭配,但每組都要大於對方才算贏。
發牌完畢,唐糖靜靜站立在中間,等兩人開牌。
aaron的第一組牌是雙板凳,所有人興致勃勃看著馮峻,只見修長的手指輕輕一翻,他手裡的是雙梅,雙梅勝一籌。
準備開第二組牌時,馮峻突然說:“aaron,知不知道中國的賭博最早起源於什麼時候?”他的語氣,彷彿對面坐著的不是對手,而是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aaron眨巴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
馮峻又看向唐糖,顯然是在問她。
唐糖想了想,回答道:“ 越是歷史悠久的文明國度,往往越是賭博較早出現的地方。中國最早的賭博,稱為六博。兩人相對,每人6子,局分12道,兩頭當中名為水,置魚兩枚。博時先擲採,再移棋,攻守進退,互相脅迫,棋行到處,則入水吃魚,每吃一魚得二籌,以得籌多者為勝。”
旁邊的aaron看向翻譯,翻譯低語了幾句,他居然聽懂了,插嘴道:“我知道了,你們中國的象棋,是不是這個六博演變而來?”
唐糖一時沒回答他,因為馮峻開牌了。
第一張牌,牌面不錯,男人勾了勾嘴角,深邃的眼神看著對面。
aaron也跟著翻了牌,手氣並不好,他搖了搖頭。
唐糖心呼了口氣,目光收回,這才回答剛才的問題:“aaron先生問的沒錯,象棋就是這麼演變而來。後來,行酒投壺、鬥雞走犬,也從娛樂消遣變成賭博。aaron先生聽過田忌賽馬的典故嗎?”
aaron點頭:“聽過。”
女孩雙手搭在桌前,安安靜靜站著,馮峻的角度看過去,藍色睫毛濃密且長:“所有人認為是孫臏運用智慧幫助田忌取得賽馬勝利,但是我卻覺得,這其實也是一種賭博。後來,博戲省去了運智鬥巧的過程,去掉了怡情娛性的掩蓋,露骨地追求輸贏,唯勝是圖。”
馮峻看著她,牙齒微微咬了咬後牙槽。
也許唐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迷人。
自信、充滿魅力,讓人忍不住想接近她,深窺她的內心。
而唐糖,在說到“追求輸贏”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哀傷,抬頭時,不小心撞進馮峻幽深的眼神裡,剛要開口說點什麼,馮峻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垂眸,迅速開牌。
所有人下意識頓住了呼吸。
唐糖離得近,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搭在牌九上,熟練地摸排、翻開、碼齊,清脆的一聲,牌面整齊,一看就是老手。
一瞬間,彷彿又回到在遊輪上的那一晚,也是在他身邊,猜測哪個木盒子裡有翡翠珠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