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會給跟自己身邊的人的關系分個親疏遠近,如果有人跟你說“我對你跟某某是同等對待一碗水端平”,千萬不要相信這樣的屁話,就是當父母的,還有心偏的時候呢。
就有一家父母,養了兩個兒子,一般養大,不過大兒子知道好歹,略出息些,小兒子從小長在父兄的庇護下,被襯託的就略無能了些,不過再怎麼說,也是有房有地,又都成了婚事。
老兩口給兒子分家,要兩個兒子每月交糧二十斤,當著人面,他們是都收下了,得了個一碗水端平的好名兒,待要到了背後,卻又連大兒子家給的一起補貼給了小兒子,事情做一次半次的尚且能瞞住人,做的多了,影影綽綽的大兒子大兒媳也知道了,兒子是親生的,心裡膩歪也不會怎麼對外說,可兒媳婦不幹了,大家起早貪黑,這麼一來倒是成了他們家在養著小叔子一家了,平白無故的,誰願意吃這個虧呢?一般都是兒子,都是父母血脈,這還分個高低貴賤不成?
大兒媳熬了多年,熬死了公婆,眼看著跟小叔子家拉開差距,日子越過越好,但她心頭的那根刺一直也沒去掉,這直接導致,她將未發洩出來的恨意轉嫁到自家小兒子身上,心偏向了大兒子。
鄉野之間人情來往雖然沒有城裡那麼頻繁,但一代一代傳播下去,人的心思其實不是多麼正的。誰不曾受過委屈呢?!
繪之不願意主動詢問嬸孃的日子過得如何如何,她其實從心底也不是多關心。她關心小六,但並不能等同視之的同樣關心範公的兄弟,哪怕這兄弟是親兄弟,也並不在意。
所以她選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的話題,先從楊家的事說起。
但她沒料到小六他娘選擇在這個時候跟她“交心”。
她討厭跟人玩心機,並不代表她蠢。聽著小六孃的哭聲,她冷靜的開始思索:這一招叫什麼來著,剛才哭聲太尖利,嚇得她一哆嗦,現在腦子有點遲鈍,哦,對了,叫示敵以弱。按照規則,對方等著她安慰兩聲就應該停下,然後慢慢的訴苦,說需求……
石榴還在發呆,見繪之看過來,連忙眨了眨眼,兩個女人一同望向小六他嫂子。
他嫂子看著比他們還遲鈍,眼神也呆滯。
繪之想了想,決定等小六他娘哭夠了再說。她不想安慰欺負過範婆的人。
小六娘趴在桌子上捶天捶地的,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一架梯子,不說外人那兩架,就是自家這架梯子此時竟然也夠不著!
小六娘漸怒,怒多了,哭訴的心情也就漸漸熄滅了,她慢慢抬起頭,拿手指頭使勁擤了擤鼻涕,然後甩到地上,狠狠的用腳蹉了磋。
繪之:虧得沒讓她進屋。這要是換了自己在她家這樣,估計早挨捶打了。
石榴可不幹:“老太太,你也忒不講究了!”
小六娘很明顯一愣:“你說啥?”
石榴就將目光一斜:“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還邋遢。”
這話小六娘就聽著明白過來,實在是,平常也沒個人稱呼她老太太啊……
她反應過來就要罵街,繪之伸手敲了敲桌面:“嬸子過來,是想跟我商量什麼事,不妨開誠布公的說出來。您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小六能躲出去,那也就說明,其實他默許了女人們之間開戰,撕打跟罵街……一個是他親娘,一個是他阿姐,他惹不起,所以老實的把戰場空了出來。
小六沒有偏心,繪之自然要給他臉面:“小六也是要定親的大人了,咱們在他家裡吵吵嚷嚷,叫人家聽見笑話他。”
小六他娘哼哼著這才下來臺:“好話都叫你說了,我這個當親孃的反倒成了外人。”
繪之很幹脆的道:“那我接下來不說了,聽您說。”
他娘這才開始訴說。男人跟大兒子跑了,她心裡也是難受,既怕小六這個小兒子跑了,又怕他不管她們娘幾個。
“你大哥跟你二叔走了,剩下我們娘幾個老的老小的小……”
繪之問:“他們走了,家裡的地總沒有帶走吧,不管種糧食也好,種豆也好,地是自家的,出産的糧食也是自家的。您跟大嫂體力不濟,做活做的慢點就是了。小六不也是這麼著麼?”
小六他娘瞪眼:“你不是說你不說話。”
繪之伸手對她做了個“您請說”的手勢,接下來安靜如雞。
“……小六這孩子長大了踏實,跟你二叔跟你大哥都不一樣,我們那頭沒了男人,就不能頂立門頭……”
小六她大嫂插了一句:“繪之,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看讓小六回去,我家老大也有十歲了,過繼過來……”
石榴作為助攻立馬懟了回去:“你當這是過家家呢!哦,把孩子養大了,要回去再另塞一個來養啊?天底下的便宜都要被你家佔去?!”
繪之伸手拍了拍她,對眼前的另外兩個女人道:“我阿爹阿孃生前身後都沒說過要過繼小六,只是看你家宅子緊張,所以這宅子給小六住。若是小六現在回去,將來日子太平了,二叔跟大哥回來了呢?遠的不說,到時候大嫂家的大郎也該成親了,小六怎麼辦?大郎又怎麼辦?”
一番話把小六他娘又說哭了:“能怎麼辦?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樣疼啊。”
繪之幹脆利落的給了小六他娘一個白眼。
她很感激範公範婆的一點就是範公教她念書,告訴她外頭的世界有多大,思想沒有侷限在這一小塊土地上,眼界能放的長遠,因此對眼下的事才能冷靜又剋制的看待。
小六他娘呢,很顯然就只想著先渡過眼前難關,卻也不想想,他們想要家裡多兩個勞力,也就是小六跟他媳婦,但小六願意不?就是小六願意,小六他媳婦嫁進來願意陪著他一起養活大嫂跟婆婆還有好幾個孩子?
只怕小六還沒平穩渡過新婚,家裡就要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