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懷裡揣著鐲子,一直甜到門口才想起繪之心情不好,她低咳兩聲,摸了摸頭又看了看衣裳,見沒什麼不妥當,這才推門進去。
繪之正蹲在院子裡用手扒雪。早些日子她種下的菜種果然不畏嚴寒的發芽了,葉子深綠,繪之猜測它們的根一定很長,地面以下,越往下越暖,就如同現在井裡的水也並沒有結冰,其實外面是真冷,潑水成冰。
石榴進來,繪之只扭頭看了一眼是她,然後就繼續去看她的菜苗了。
雪下頭的菜葉一點也沒有凍壞的跡象,只是葉子越發的綠,像一團摻了綠顏色的墨。葉子緊緊的貼在地面上,彷彿只有把自己變得沉重了,才能抵抗這嚴寒的天氣。
她看了半天,確定菜都好好地,這才又重新把扒出來的雪給重新蓋上。
石榴在一旁度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問:“這都扒出來了,怎麼還又蓋上。”
“外頭太冷,有雪蓋著,能抵擋抵擋寒風。臘月雪是寶,春裡雪不好。有這場雪,先前沒澆凍水的莊稼也能越冬了。”
石榴咋舌:“那你豈不是白忙活了?”
石榴姑娘的心直口快繪之是早就領教的透透的,聞言並不難受,只道:“你納鞋底給自己納五層的,給陳力納七層的,要是一樣的話,幹嘛不都納成五層?”
石榴姑娘頓時臉紅了,不說話了,並且十分害羞的感到懷裡的鐲子燙人。
繪之忙活完,站起來拍拍手裡的雪,腳步輕快的進屋去了。石榴出門以後,她的心情也漸漸的緩了過來。
經歷的越大,她是越感到作為一個人的渺小。她是比同齡人,甚至比一些男人還有力氣,但那力氣再打,在自然法則面前,在滔滔人海之中,也同樣微不足道。
經歷的越多,她漸漸的也尋摸出規律,可以難受,但不要一直沉浸在難受裡頭,那樣不用外界,單憑自己沉鬱的感情就能把自己壓垮。無論何時何地,何種的艱難,都不要把那一線希望給掐滅了,這希望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的,別人想破壞也破壞不了的。
她其實已經想過燕子孃的出路,但她想的再多,也得見了人,或勸或幫,盡一盡自己的努力,並且私心裡,她覺得以韓南天的道貌岸然,說不定真的會厚厚的撫恤這些人,畢竟是同村啊。
說一千道一萬,想的再多,她不能替燕子娘活著。
雖然道理都知道,但一下子真正的放開心胸也不那麼容易,等到了過晌,天剛擦黑,她就喊了石榴:“咱們一起過去,到那兒你可別亂說啊。”
石榴伸手挽著她的胳膊:“放心吧,我是那樣不體貼的人麼!”
繪之便問道:“陳力說韓家的管事已經打發人去麟縣了?他看到人去了沒有?這次是本村沒了這麼些人,那外村呢?”
石榴道:“當時那裡亂哄哄的,陳力也鬧不很清楚,他說明兒他自己去麟縣一趟。”
繪之方才不問了,又走了幾步,這才到了燕子孃家。
石榴上前敲門,無人應聲。
繪之側耳傾聽一陣,只聽到哽咽聲,之後越聽越皺眉,對石榴道:“直接推門進去吧。”
“燕子?大娘?”繪之跟石榴試探著叫了兩句。
剛才在門外還能聽到的哽咽現在反而聽不到了,繪之心裡一緊,四目一掃,先往正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