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者,天下之奇樹,九州之名果。繽紛磊落,垂光耀質,滋味浸液,馨香流溢。遙而望之,煥若隋珠耀重淵;詳而察之,灼若列宿出雲間。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禦饑療渴,解醒止醉。
石榴多子,範家無子,但那棵石榴樹卻一直長得很茂盛,也是範公的得意之作,昔日繪之也常在樹下幫著捉蟲。
有些日常裡頭根本不加註意的事情,現在想來,既覺得那時候溫馨寧靜,又覺得現在痛不欲生。
繪之不自覺的走到石榴樹下,現在花還沒有開,只有綠色的芽包,但見枝繁葉茂,彷彿無盡的生機從中散發出來。
繪之才想:“草木無情,它定是不知道曾親力親為給它施肥澆水的範公不在了。”卻突然想到一樁往事。
她雖然不在意範公範婆的積蓄的去留,但他們卻是在乎的。
現在積蓄的事情,小六沒說,定是他不知道,族長沒說,可能族長覺得範公範婆的後事已經花光了。
昔日一家三口,範婆念念不忘的便是存下錢給她做嫁妝。
腳下枯枝一響,腦中響起範公那句:“埋那樹底下去。”
她低頭,嘴微張,想到那種可能,又覺得不可思議,但最終,她還是緩緩的跪下,伸手。
不久之後,就在那枯枝下頭,一隻包袱露了出來。
她伸手解開包袱,裡頭又有油紙包著,開啟油紙,那隻被範婆珍重收藏的厚重的木匣子就落在繪之的眼中。
再開啟匣子,裡頭是一排排整齊的小元寶。
她也曾偎依在範婆身邊,看著這匣子以及匣子裡頭的東西。
但現在,根本是不曾防備的,這些東西沉甸甸的一下子砸到她的心裡。
仰起臉,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氣,然後便飛快的將匣子蓋好、油紙、包袱,恢複到原樣,甚至連土層也覆蓋好了。
她甚至想象不出,二老是在一種什麼情感的支配下,把這些東西埋在這裡的。
不,她其實知道。
這個匣子,是他們對她最珍貴的情誼,也是最無私,最溫柔的疼惜。
只是無法承受。
她站起來,跪得久了,頭暈的厲害,一下子倚在石榴樹幹上。
“我不配的。”
今生今世都無以為報了。
她抬步要走,一陣風吹來,眼中一滴淚落在嘴裡,又涼又鹹。
帶走,他們才會欣慰,而見過之後,又留下不要,反而才會傷心的吧?
因為終歸是回不來了啊!
小六歡天喜地的提著仍舊儲存的好好的蘿蔔跑過來,一眼望見繪之,她正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