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飯吃了一半,才想起繪之還在房裡坐著。偏她今兒以及明兒都是坐的席面上的主位,輕易不能離開。
接下來如坐針氈的吃完飯,連忙支吾了幾句,就回了家。
院子裡頭的東西都還沒收拾好。
但蘇氏一進院子,就覺得心裡一下子滿了。
這麼多年勤勤懇懇,備嘗辛苦,所求的不過是眼前這些。
當然,這一切是因為有繪之,可繪之不也是她生的麼?!總歸還是她生的正正好兒。
繪之今日除了清晨在外頭的時候吃了一點東西,到蘇家之後,水米未進。
她不認為這是爹孃給她的下馬威,大概是本來就對她極度忽視,即便她回來,也把她忘了。
她不覺得蘇家給她安全感歸屬感,蘇家夫婦又何嘗將她當做掌珠重視過?
所以,你看雙方這麼互相一理解,她真的連怨恨之意都升不起來。
繪之本來躺在木板上,聽見蘇氏進大門的動靜後便起來了。
蘇氏推開柴房的門,見她坐著,嚇了一跳:“你醒著啊,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此時屋裡的光線已經逐漸黯淡下去,繪之站起來走到門口。
蘇氏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院子裡頭紅花綠紙的紮著的東西,心裡一噎,連忙笑道:“明兒你是新娘子,出去坐席面也不合適,我給你下碗麵吧。”說著就跑了出去,並且順手給她關了門:“外頭冷,吹風害病就不好了,你先在屋裡等等。”
繪之沒有出聲反駁,又轉回木板上坐著。
她聽見蘇氏刷鍋添水的聲音,生火的聲音,之後又聽到蘇氏的嘆息。
“哎,這孩子,恁木訥不討喜,嫁了人可不是要吃苦頭?”
過了一會兒,水開了,蘇氏放了一把面條下去,繼續嘮叨:“放多了也吃不了,明天一早就得早起,那時候多吃些吧。”
拿起盛著醃肉的罐子來看了看:“肉也不多了。”說著又放了下去。
繪之不用親眼看,就知道蘇氏的心思。
她們母女的情分便只有這幾句話了。
肉是不會放到面鍋裡頭的。
若是沒有範公範婆,她對這種情況,應該是視如尋常,認為理所應當的。
男貴女賤,這便是世道。
她在心裡重新問自己:難過麼?
心裡的自己淡淡的回答:並不。
想起範公範婆,她的心才會酸澀,才會難過跟痛苦。
難過到什麼程度呢?恨不能奮力起身,撕碎了眼前的世道,給予這兩個老人強大的庇護跟安慰。
心裡思緒湧動,如同滾燙的巖漿,不僅會毀滅他人,說不定連自己也要吞噬。
沒有等很久,蘇氏就端著面推門進來了:“趁熱快吃吧,吃了也能暖暖身子。”
繪之沒有拒絕,接了筷子,低頭挑著面條吃了起來。
面湯清澈見底,放了一點鹽,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也難怪了。因為十歲之前的繪之,是難得吃到這樣的一碗麵的。
十五歲的繪之也忍不住對十歲的那個自己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