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身體代替大腦替她做出了決定,她停下步子,屏住呼吸,其實不屏住又如何,她個頭那麼小,呼吸那麼淺,雨聲足夠遮掩。
屋裡不一會兒響起孃的聲音:“她還小呢,吃的又不多,再說將來有了弟弟,她當姐姐的也能帶孩子。”
爹壓低了聲音呵斥娘:“你懂啥,是送她去享福,我是她親爹,又不是要害她的命。”
屋外的繪之漸漸的滑到地上,她確定爹孃是要將自己送走了。
只是,他們要把自己送給誰呢?她雖然小,可也知道許多事了。
村裡就有許多人家買入童養媳的,年紀小小的買了家去,既當奴婢,又當媳婦,十來歲說不定就要被男人糟蹋,能熬活到二十歲的,看上去也像四五十的婆子……
繪之略想一想這樣的日子,頭皮都麻得要掉下來。
“我也打聽那家人家了,就是一個兒子,十二歲,年紀也不大,許了再過四年圓房……,”爹的話語一轉,語氣裡就帶了高興:“說是給兩袋子黃豆,有了這個,就算地裡的莊稼不成,我們還可做種子,收些豆子吃。”
“那,要是給了人家,這圓不圓房的,咱們也做不了主啊……”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才響起爹的聲音,這次語氣裡頭的歡喜沒有了,只剩下疲憊:“那你說怎麼辦?家裡的存糧能吃一個月不?吃完之後呢,這雨下得密實,莊稼的根估計也泡爛了,這一季的糧食沒了影子,就算她在家裡,也是餓死的命。”
說著說著,話語裡頭還是帶了狠意,彷彿已經預見到她的死亡。
娘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而後是爹的安撫聲:“一個丫頭片子,養了這許多年,也夠仁至義盡了,那三叉子家的媳婦,不是頭一個閨女就溺死了?你我的年紀也不小了,養大了她,將來嫁出去,我們能得了什麼好,還不如早點打算,生個兒子著緊……”
說到生兒子,男人的聲音帶了一絲期盼,不一會兒屋裡的動靜就變了調子。
女人並不舒服的呻吟,還有男人的喘息,和著外頭依舊擦擦的雨聲……
繪之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回到床板子上去的。
她只覺得空氣潮濕而冰冷。
饑餓,恐懼,寒冷,一層層的覆蓋在她身上。
第二天,天氣放晴,然而她卻病了,病勢洶洶。
男人跟女人都急著往地裡先去看莊稼,天不亮就走了,只在走的時候,到了門口喊她:“一會起來做飯啊。”
繪之張了張嘴,鼓起勇氣想說一句“我病了”,可沒等她將話說出口,爹孃已經離開了。
小小的繪之,一個人躺在又濕又硬的床板上,望著屋子角落裡頭一張破敗的蜘蛛網,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她沒有枕頭,一直以來枕著的都是一塊木頭,現在眼淚便順著臉頰,一滴滴的流到了木頭裡頭。
明明燒的糊塗,心卻一點也不糊塗,她是女孩,不是兒子,不能延續爹孃的香火,他們這樣養育她,她應該感激的。就算以後不想養了,那也……彷彿很能說的過去。
只是,為何這麼多的應該,卻仍舊叫她這麼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