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理,林欣彤一直不懂,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
新聞還沒開始,j國關於地陷事故的報道還在不停進行著。有國外的記者拿著話筒採訪首相,那個矮小的男人言辭振振,宣告海水倒灌只是沖垮了房屋,並未造成任何工廠洩露,更不可能有化工原料洩漏汙染到海洋的事情發生,請沿海鄰國放心。
翻譯器裡不停跳出幹澀的中文,客廳中,眾人卻蹙著眉,仔細聽著。
林欣彤聽到j國首相的宣告後,滿眼譏諷:“他在說謊。其實這會有毒的化工原料、原油汙染事故已經發生了。j國國內現在已經亂成一團,他們一邊忙著搶救災情,一邊還要粉飾太平,未免遭到沿岸國家的譴責和索賠,企圖把這件事情按壓下去。等著瞧吧,這麼重大的事故,不僅j國本土,沿海許多國家都會受到波及的。等下有人爆出j國魚群和人類被化工原料毒死的照片,他們就藏不住了。”
叢父林父等人聞言,想到無數的海洋生物和人類會收到這次汙染的荼毒,一顆心都揪起來了。可林欣彤卻是一臉冷笑,期待事故快點發生的樣子,他們沉重的心情與她一副看好戲的心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些人跟林欣彤不一樣,沒有經歷過末世,面對死亡和災難,他們都很難過,不像她,已經完全能冷血面對了。
牆上的掛鐘響起,八點正。
新聞報道開始了,果然,主播從一開始,就一臉如喪考妣的神情。接下來的新聞報道裡,完全推翻了剛才首相的發言。多家大型化工廠洩露,有毒化工原料、原油、燃料油被倒灌的海水捲入洋流,把島國殘存土地的十分之一,變成無法人居的地域。大規模的死亡頻頻爆發,海灘上密密麻麻堆積著如山的魚屍,醫院裡,無數中毒患者哀嚎著,重症患者的死亡數字不斷飆升,排隊被送入太平間。
死亡不停遞增著,汙染的幅度也隨著海洋運動擴散,j國首相再度出面,眼含淚水,向聯合國際提出援助申請。
從電視上哭喪臉的j國首相身上收回目光,林欣彤滿意地看向震驚沉痛的叢毅,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得意和自信:“伯父,這一下你相信我的預言了吧?怎麼樣,您願意用叢氏的財力跟林家合作嗎?”
叢毅右手柱在下頷上,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他看了眼滿臉期待野心勃勃的林欣彤,終於點了點頭:“我答應。從今以後,叢氏就是林家的軍需官,採購物資和軍備的錢,叢氏全權負責。”
說完,叢毅頹然倒向沙發,伸手撫上抽痛的額角,莫測的神情有些慘淡。做出這個決定,其實並不容易。林家雖然在d省獨大,但卻不能大張旗鼓的建立軍事據點,背負謀逆之名。帝都軍區的陳氏家族,一直對林家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挑其錯處加以傾軋。因此,擴充軍備建立基地的事情,只能暗中進行。這就意味著,他們將要耗費更多的資金和精力。不僅要透過暗渠道購買槍支彈藥,還要秘密將精良計程車兵收編入部。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扶持。
古時候,商家要做部隊的軍需官,往往意味著傾家蕩産,罄盡家財,才得搏取仕途。而如今,叢氏斥巨資為林家打造軍隊,卻並非只為自己。更多的,還是跟林家一樣,希望在末世救助更多人罷了。初步計劃是構建一支五萬人的精銳部隊,再加上一整個基地糧食和物資的維續,這一切,將會掏空叢氏的流動資金。
這個決定,意味著叢毅將親手毀掉祖輩三代打下的根基,叫他如何不心痛如絞?
叢明逸當然知道父親的決定意味著什麼,他抿緊唇,走到父親身旁,扶住他的肩膀,送去無聲的安慰。
林鈞澤和陳皓天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希望。他們明白,叢毅這個決定,表示他願意豁出叢氏的一切,幫助林家建立根據地。從此以後,林家和叢氏就是一體一身,不分彼此了。
林奕曦雖然不太明白叢伯父到底做出了什麼樣的決定,但她感覺到客廳中氣氛的沉重,便起身,去餐桌上給叢父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他手裡。臉上溫暖淡然的笑容,讓叢父沉重的心情稍感放鬆。
林欣彤卻完全不被大家的沉重影響,她眼神明亮,雙眸發光,彷彿看到了林家雄踞末世的大好景象。整個人都精神振奮起來,無邊的野望在她眼裡燃燒著。是啊,能在末世開始前,就預知一切,做好最周全的準備,充裕的物資,雄厚的軍事實力,這一世,她終於可以改寫歷史,驕傲自在的活了!
“伯父,您別難過了。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到了末世,金錢真的就像糞土一樣,一錢不值了。到時候,咱們提前換好的物資,才是最重要的。你想想看,這筆生意其實一點都不虧!”
林欣彤見眾人沉默不語,這才走到叢毅身旁,開口安慰。
可惜,她的勸說不僅沒讓叢毅好受一些,反而讓他皺起了眉頭。
生意?她竟然說他是在做生意?你見過做生意,把自己全部家當拿出來,不要求任何回報的嗎?他叢毅笑傲商界一輩子,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錢財,他看重的,是祖輩留下的心血,支援林家,也是為了救助更多的人。而非什麼生意。
叢毅心頭冷哼,看向林欣彤的眼神冰冽下去。他素有識人之能,眼前這個女人心機重重,語氣輕佻,對自己的付出根本就不看在眼裡。她眼裡的野心和熱望,看上去更像是得意。或許,是她所謂的預知能力,讓她知悉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變得這樣薄涼無情吧。但無論如何,這個不安於室的女人,確實不是明逸良配。
叢毅撫了撫下頷,忽然不再遺憾她取消婚禮的事情。他們本來就沒有成婚,取消了婚禮,更不知道何日可以結合了。往後,是聚是散,都要看他們自己的緣分了。叢毅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欣彤一眼,眼神無比疏離。
林鈞澤和陳皓天看到林欣彤的表現,都眉頭一皺。感覺她這話說得有點太無情了,林鈞澤深深剜了她一眼,眼裡滿是警告的意味。而叢父身旁的叢明逸,望著林欣彤一臉無謂的神情,心頭一涼,抿緊了唇,眼神黯淡,不知是何感受。
“伯父,喝口茶水,我們吃飯吧。爸,我餓了。飯菜早就做好了,你們再不吃,就要涼了。”林奕曦眨巴著眼睛,望望叢父,又望望林鈞澤,一本正經道。
她一直在等待機會提說這件事,眼見大家談完正事,便馬上開口。好似配合她的話似的,寬大的衛衣衫下,肚子裡咕嚕兩聲奏起了交響。門外的小黑也“嗚汪”兩聲怪叫,表示附和。
少女軟糯糯的聲音傳到眾人耳朵裡,看到她一臉渴望晚餐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無比,一眼就能看穿心思。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揪了揪玩具熊的鼻子,偷偷瞄了眾人一眼,又垂下頭去。雪白的脖頸有些微紅,那副極度忍耐,又猴急饑餓的樣子,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愛。
望著少女可愛的模樣,叢毅很快從剛才的沉痛中抽離出來,他第一個站起身,摸了摸林奕曦的小腦袋,笑道:“看看,光顧著談正事,忘了飯點,把我們奕曦餓壞了。走,吃飯去。”
小女兒真是福將,一開口就把大女兒惹下的麻煩輕描淡寫揭過了。林鈞澤欣慰地想,一邊大笑起來,打趣道:“她何止餓壞啊?簡直是餓小鬼投胎的,一日三餐必不可少,晚上還要吃夜宵!”說著,朝外面的傭人招呼一聲,示意上菜。
林奕曦把毛毛熊放下,嘟了小嘴瞥了父親一眼,見他還在打趣自己,一想,確也覺得自己飯量太大,不由羞赧起來。把頭垂得低低的,潔白的臉上湧起兩團粉雲。
眾人見狀,都哈哈大笑起來,紛紛伸出魔掌探向林奕曦討喜可愛的小臉,可憐絕代高手小公主,有勁無處使,被一人一把捏了好幾下臉蛋,一張小臉被捏得像塗了胭脂一樣,才肯罷休。
後知後覺的林欣彤,被父親狠狠剜了一眼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張狂,好像說錯了話,讓叢伯父不高興了。
這些人都沒有經歷過痛苦的末世,所以無法體會她的話,叢家的人,更是把財産和基業視作性命,自然會對她的話感到不滿。但如果真的到了末世,見識到那樣的慘狀,資源短缺,物資匱乏,到時候,叢伯父一定會感激自己,而非不滿的。
這樣一想,林欣彤很快調整好了心情,剛露頭的愧疚立刻縮了回去。但總歸是讓自己未來的公公不高興了,她在席間頻頻給叢父佈菜,殷勤討好,以示賢惠。
“嗯,這道夫妻肺片很好,李大廚的手藝依舊精到。”叢毅平時在商場忙碌,難得有機會跟小輩們一起吃飯,心情漸漸好起來,也有胃口了。
林奕曦一聽,也從盤中夾了一片染著辣油,波如蟬翼的牛肉放進口中,細嚼慢嚥,雖然有點微辣,但卻異常鮮美刺激。她眼睛發亮,朝叢毅抿嘴一笑,原來叢伯父跟她的口味差不多。這道夫妻肺片雖然名為肺片,其實是用牛雜和牛肉做成的,格外爽口美味。
陳皓天和叢明逸分坐在林奕曦身旁,兩人看向她的目光異常溫和。見她低頭大吃,連筷子都捨不得停下,顯然是餓壞了,不約而同夾了她喜歡吃的菜堆到她碗中,很快,林奕曦面前的小碗就變得如同小山一樣。這些日子的相處,兩人對林奕曦的感情都已經超越了手足,相處起來無比自然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