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海子
宋堯在穆宬懷裡醒來時還是蜷縮的姿態，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緊貼自己後背的溫度，他知道穆宬回來了。他轉過身縮在穆宬懷裡，伸手摟住穆宬的腰，抬眼看著這個人。
穆宬眼底暴露著一路奔波的勞累，眉頭緊蹙，滿是對戀人的擔憂。宋堯抬手撫上他的臉，熟悉的觸感纏繞上指尖，讓他的目光一再流連於這張臉上。這次他沒有在自己醒來前悄悄離開，他還在。
感覺到臉上酥酥癢癢，穆宬忍不住嘴角上揚，笑著低頭親吻宋堯柔軟的頭發。他緊了緊胳膊，柔聲說：“早安。”見宋堯沒回應，他接著問：“餓了嗎？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不餓，你這樣抱著我就好，多抱一會兒。”宋堯聲細如蚊。
穆宬伸手攬過他清瘦的腰，略帶怒意：“怎麼會不餓？你已經多少天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了？昨晚我抱你的時候感覺你瘦了不下10斤。你不是答應過我會照顧好自己嗎？不是你讓我放心的嗎？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就是這樣讓我放心的？”
“我很難過，吃不下東西……”隱隱的抽泣聲從懷裡傳來。沒辦法，這段時間他總是吃了吐，吐完吃，惡性迴圈。
穆宬長嘆一口氣：“還記得你送我的那本《生命的清單》嗎？我很喜歡。書裡有段話我一直記得——‘人會死四次。第一次是他往後的生活已經是重複以前的生活，活著已無意義；第二次是他斷氣的時候，從生物學上他死了；第三次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死了，他在社會上死了；第四次是社會上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把他忘記的時候，那時候他才真正的死了。’只要我們還在，爺爺就還在，他會活在我們的記憶裡，直到我們也真正死去。爺爺那麼心疼你，怎麼會捨得你這樣對自己？所以答應我，不要讓爺爺放心不下，也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宋堯黑長的睫毛承受不住淚珠的重量，任由它滴落在穆宬臂彎裡。他哽咽著開口：“你就這麼回來了，你爸知道會不高興的。”
“再不高興我也回來了，他不能拿我怎麼樣。倒是你，那麼大個人了還讓我牽腸掛肚。” 穆宬笑笑。
宋堯仰起頭吻上穆宬的側臉，低聲說：“謝謝你回來陪我。”
“小沐，跟我去底特律吧。”
宋堯閉眼不答。
穆宬沒有追問，只是起身回吻宋堯，然後轉身下樓。看見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的宋聿夫婦，穆宬硬著頭皮打招呼：“叔叔阿姨，早上好。我下來給宋堯拿點吃的。”
宋聿禮貌性點了點頭，並沒發話，反倒是蘇梓珉朝他招了招手：“先吃早餐吧，吃完再給他送上去。過來坐。”
每一個字都字正腔圓，可穆宬聽起來並不覺得舒服。他心緊到嗓子眼，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氣氛一度陷入尷尬，穆宬想說點什麼緩解一下，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早就該找你聊聊了，只是你出國走得急，我還沒來得及找到合適的機會。我為我和我丈夫昨晚的態度跟你說聲對不起，但你也欠我們一個道歉，因為你的行為讓身為父母的我們很難堪。”蘇梓珉把玩著手中盛著牛奶的杯子繼續說：“也許我們夫婦不及你父母開明，但這並不代表我們陳腐刻板，多一個人愛宋堯我們很高興，可如果你真的愛他，還請你把他該有的將來還給他。”
穆宬拿吐司的手一緊：“阿姨，我不懂你的意思，什麼叫‘該有的將來’？能麻煩你說清楚一點嗎？”
“你們這樣的感情是不會有將來的，難道你們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嗎？他本該學業有成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本該牽著妻子的手跟我們商量生兒育女的事，可你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你奪走了他的將來，你讓他只能陪你一起活在見不得人見不得光的陰暗角落裡，這不是他該有的將來。”蘇梓珉姣好的面容上掛著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是嗎？可為什麼我聽起來那似乎只是你們想要的將來而不是宋堯想要的將來，更不是什麼‘他該有的將來’。不過請你們放心，我雖然給不了他妻兒，但我可以給他一切他想要的，跟我在一起他照樣可以學業有成可以成家立業。至於生兒育女的事，如果你們覺得有必要，你和叔叔可以私下裡商量，我和宋堯沒意見。”穆宬放下手裡的吐司，起身拿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離開時微微欠身：“喔，對了，如果你們無法像爺爺一樣愛他，就請給他自由。謝謝你們的早餐。”
穆宬用手肘推開房門，一改剛才的嚴肅臉微笑著說：“早餐來了，我家老婆大人還沒起床嗎？”
宋堯把緊握在手裡的手機放回床頭，接過三明治咬了一口，淺淺一笑：“沒有你做的好吃。”
“回家我天天給你做。”穆宬停頓片刻又說：“我們倆的家。”
宋堯痴望著他，問：“你不是讓我陪你去底特律嗎？”
“不去了，我們回家。”穆宬邊說邊拿出衣櫃裡的行李箱給宋堯收拾衣服，一切都那麼自然卻又無處不在地流露著久違的感覺。
宋堯回頭看了一眼床頭的手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電話剛掛掉沒多久，電話那頭的聲音和話語總是像蒼蠅一樣在他耳邊久繞不散。那是穆宬父親打來的電話。
“底特律那邊打來電話說穆宬回國了，但他並沒有回家，我想，他應該在你那兒吧？你爺爺去世的訊息我聽說了，對此我深表哀思，希望你節哀順變。我不知道穆宬是否把我和他的談話傳達給你，所以我想再次跟你宣告一下，你和穆宬在一起我可以不反對，但前提條件是你們必須事業有成強大到有能力面對你們所作所為帶來的一切後果，可惜現在你不夠格，穆宬也不夠。所以，讓穆宬回底特律，你也盡快從悲傷裡走出來回到你的工作崗位上去，你們要見面我不會阻攔也阻攔不了，但至少不是現在。”
雖然穆天常滿口官腔的語氣讓人厭煩，但宋堯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理，而且給足了自己面子。他喝了一口牛奶，轉頭問穆宬：“如果我答應你會好好的，你是不是就可以買機票飛回底特律？”
穆宬沒有理他，自顧自地用宋堯教他的方法疊著衣服。
宋堯朝著穆宬的背影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靠著他的背說：“我是請假回來的，公司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我不能跟你去底特律。你答應你爸的事情也還沒有做到，所以你不能跟我留在a市。我們之前不是說好努力工作過年再見嗎？這次讓你擔心匆忙回國是我不好，我答應你不再沉湎在悲傷裡，好好照顧自己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回a市吧，我送你去機場。”
宋堯讓穆宬幫他把行李箱送回a市家裡後，正打算拖著穆宬去超市買些特産讓他帶去底特律，被穆宬拒絕了。
穆宬把買東西的時間用來和宋堯纏綿，他一次又一次侵佔著宋堯的身體以解前段時間的離別和相思。手機裡的日程提示音讓他有所剋制，直到登機前三分鐘，看著被攔在安檢口的宋堯，他都在極力剋制著自己。他怕自己忍不住把宋堯綁起來隨身帶上。
“事業有成”，這四個字在那麼一段時間裡彷彿成了穆宬和宋堯的勵志宣言和座右銘。
從送穆宬離開這天開始算起，他們一共異國分別176個日夜。再回來時已經是2017年1月24日，離除夕還有三天。
穆宬回國那天宋堯開車帶著穆沐去接他。剛把車停在機場出口，穆沐就直接從車視窗跳出去了。宋堯下車還沒來得及關車門，就看見穆沐直接撲到穆宬身上，親熱地舔他，蹭他，一點都沒有想下來的意思。
宋堯沒動，就靠著車門站在原地等穆宬抱著穆沐過來。“看來他是真的想你了。”宋堯伸手溫柔地摸摸穆沐的頭。
穆宬同時也伸出手揉了揉宋堯柔軟的頭發，眯眼笑著問：“那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