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廷傑靜靜地盯著啤酒裡一個一個往上鑽的氣泡,嚥了口唾沫:“你,你不是不認識他嗎,怎麼才半個多月,就,就喜歡上他了?還提都不跟我提。”
“我也不知道自己抽什麼瘋,總是有意無意去關注他,好像,從那天在玉壺公園那一眼開始,我的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下來過。”穆宬難以想象這些肉麻的話會是從他口裡說出來的。
蘇廷傑強行擠出一抹笑:“嚯,你肉不肉麻啊,惡心死了,這還是我們的穆大畫家嗎?”
“你要這麼說話我可走了!”如果沒看錯的話,穆宬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並不是酒精上臉。
“你是真的,喜歡他?不介意他是男的?那他呢,不介意你是同性?暫且不說他會不會把你當變態看,即使你們在一起了,有未來嗎?還是一時玩玩,不計後果?”這一連串的問題除了在說“喜歡”兩個字時頓了一下,其他都如連珠炮一句句投射到穆宬身上,一一炸開。
“我,沒想那麼多,先這樣吧。”穆宬直接拿起酒瓶猛灌一口。
“怎麼那麼慫啊?還玩暗戀?上啊!你再不開葷就真的該遁入空門了。怎麼,你還想演繹《一個陌生男人的來信》啊?”蘇廷傑挑嘴笑著,好像在透過穆宬慫恿著另一個人。
“你……”穆宬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蘇廷傑,他沒想到蘇廷傑居然會鼓勵他去追宋堯,又或者,這壓根就是玩笑話,蘇廷傑只是變著法兒地取笑他。
“我們認識也一年多了吧。你說我們明明是高中校友,在有限的圈子裡兩年,多少交集的機會啊,怎麼就沒有相識呢?嗨,還好,到大學了雖然遲了一年,卻還是認識了。一年多了,一年零兩個月了……”蘇廷傑說這話的樣子很喪,又很嚴肅。
穆宬用拳頭錘了一下蘇廷傑的肩膀,舔了舔幹燥的唇角:“沒喝多吧你,傷春悲秋的情緒十分到位啊。”隨即收起嘴角的笑,認真臉:“我不是同性戀,我只是喜歡他而已。你……”
蘇廷傑深吸一口氣,直起之前彎成蝦的腰桿,把玻璃杯往吧臺上一擱,眉開眼笑:“我可是新時代的青年,思想開放觀念緊跟時代步伐,不會歧視這些的。所以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哥們兒我支援你!來,幹!”說著就拿起酒杯自顧自地碰了一下穆宬的,一飲而盡。
“咳咳咳……”蘇廷傑劇烈咳嗽著,臉色緋紅,眼角泛淚。
穆宬大笑著拍了拍蘇廷傑的背:“我去,不會慢點兒啊!嗆死你!”
蘇廷傑把臉埋在手掌裡,用力一抹,綻開笑顏,眉飛色舞地說:“一年多了,沒見你喜歡誰,既然喜歡,就試試吧,管他什麼男女!”
“行了,不說了,回去吧,走!”穆宬被好哥們兒這麼一說,確定了自己感情的同時也添了幾分向前跨一步的決心和勇氣,頓時心情大好。說著伸手攬過蘇廷傑的肩,卻被蘇廷傑躲開了。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兒看看有沒有漂亮妹子,說不定今晚就脫單了。”蘇廷傑故意擺出一副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相。
“嘿喲喲,合著我剛才是礙著你泡妹子了啊?行行行,那我先回去了,單我買了,你自己小心,別被姑娘耍了。哈哈哈!”穆宬一手拎起包往背上一甩,就離開了酒吧。
看著穆宬出去了,蘇廷傑順手拎了一瓶啤酒往角落的沙發走去。如釋重負般癱靠在沙發上,他冷笑著罵了一句:“窩囊廢!”仰頭喝了口酒,任由眼淚酥酥癢癢滑落到耳旁。
是啊,也只有宋堯那樣的人才配得上穆宬,可為什麼宋堯偏偏是個男生呢?要是個女生,他也不會這麼揪心,或者說,不會這麼嫉妒。那一連串的問題,他曾在暗夜裡問過自己多少次;慫恿穆宬勇敢追求的那些說辭,這半年多來他沒少慫恿自己。可終究還是沒能跨出去。那句“窩囊廢”是在罵自己。
蘇廷傑是電氣學院的,大一迎新的時候他在美術學院的社團好友有事臨時離開迎新崗位幾個鐘頭,讓他先代看一下。沒想到好友剛走就有人來找他報到,那個人就是穆宬。
於是蘇廷傑就以學長的身份幫穆宬拿行李,帶他報到註冊,熟悉環境,購買生活用品,同時還知道了彼此來自同一所高中的淵源。慢慢的他被穆宬的陽光帥氣和才華橫溢所吸引,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穆宬。他很多次都想表明心跡,但又半途而廢。
所以今天在圖書館,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穆宬的心思,在酒吧的時候更是在穆宬身上看到了自己糾結的樣子,他太明白這種想觸碰又收回手的感覺了。他害怕邁出這一步以後兩個人別說哥們兒了,連朋友都沒得做,穆宬可能還會覺得自己是變態,所以總是一次次大言不慚地發出各種泡妞宣言,卻從來沒有真正主動追過女生。他透過自己一次次蹩腳的演技極力掩飾著自己喜歡同性哥們兒的事實……
思緒轉回眼前的燈紅酒綠,他一想到自己剛剛差點在穆宬面前控制不住情緒,就特別憤恨,恨自己對他的喜歡,更恨自己明明喜歡還要把他讓給別人。同時他又為自己藉助嗆酒掩蓋住淚水和心虛而感到慶幸……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他喜歡就好。
而穆宬一個人在回公寓的路上走著,一排路燈隔幾米就有一盞,把穆宬的影子拉的老長,走幾步又被新的路燈壓短,再拉長。這條路他都走了一年多了,感覺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寂寥過。果然是入秋了。
回到公寓以後,穆宬洗澡,睡覺,躺在床上想著蘇廷傑在酒吧裡的話。
我是真的喜歡他?還是隻是英雄相惜?我不介意他是男的?那他呢,不介意我是同性?他會不會把我當變態看?即使我們在一起了,有未來嗎?還是一時玩玩,不計後果?我為什麼要畫他?僅僅是好奇?我為什麼要關注他?為什麼不敢告訴他自己對他的喜歡?
疑問把睡意砸碎,穆宬起身到陽臺上拿起畫筆,把現在糾結的自己畫在紙上,影子,拉的老長的影子,還有留下影子的人,一個遠遠的背影,一氣呵成。
愛而不得,極力剋制,痛苦,所有的詞彙集在一起,穆宬腦海裡頓時閃現“性癮患者”四個字,就隨手寫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穆宬就把畫送到導師處審核了,雖然導師催了很久,但是對於放在眼前的這幅畫,他表示並不滿意,本打算讓穆宬拿回去“回爐重造”,但那個女老師看一眼就脫口說一句“有一種愛叫做放手”,似乎挺滿意,穆宬懶得解釋,導師更懶得聽穆宬解釋,這幅畫就這樣審核過了。
穆宬會心一笑,一塊積壓心底的石頭算是落地,終於有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是該幹點正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