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為什麼我那麼討厭蟲子嗎?”
丁炏一邊往前走,一邊努力沒話找話。
然而,他的提問在好一會兒的時間內都沒有得到回應,這令他焦慮地轉頭望過去。在他的肩膀上,只能看到杜仲低垂下頭時散落的頭發。
“杜仲?”他咬牙喚道。
背上的人終於動了動。“你在叫我嗎?”
丁炏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只能說,“別睡著了。”別留下我一個人。
“嗯。”杜仲迷迷糊糊地回答之前丁炏的提問,“你說蟲子是吧?其實我有猜想到原因。”
“你猜想到什麼?”
杜仲努力打起精神。“你父母向我介紹你情況的時候,為了幫助我更好了解你,有提到八歲時你遭遇到的綁架。你在被綁架的時候,和一具屍體被關在一起整整兩天。我想,很可能你是在那個時候,看到有蒼蠅或者其他飛蟲,在那具屍體的鼻子、耳朵裡鑽來鑽去。”
“你究竟是醫生還是巫師?”
杜仲低低笑了一聲:“我很厲害吧?”
“巫術高強。”
“我還知道,其實你真正害怕的不是蟲子,你害怕是屍體。所以,”杜仲的聲音很輕,語速也很慢,可是,說到這一句,卻有一種奇妙的力量蘊藏在淡淡的笑意中,“所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在你背上變成屍體,讓蟲子在我的鼻子、耳朵裡鑽來鑽去。”
這個巫師的巫術的確高強,丁炏真的慢慢放下心來。
這時,他們終於在前方看到村落。
門巴族人會藏語、漢語的不少,溝通並不成問題的丁炏並沒有花太多時間便找到村子裡唯一的醫生。盡管在他看來,對方更像蒙古大夫——撇開民族不同不談。
杜仲接受治療的時候,丁炏坐在門口等待,他在那兒見到了曾經老墨脫村遇見過的青年。這位名叫加措的門巴族青年和村裡的其他年輕人不同,他從來沒想過離開村子去外面的世界,當別的孩子好奇著外來文化時,他連漢語都學得興致缺缺。不過,他對漢族人相當熱情友好,重遇丁炏,他特別高興。在搞清楚丁炏的朋友被毒蟲咬正在介紹治療時,他用磕磕絆絆的漢語安慰丁炏說,裡面的那位是老神醫。這位神醫不僅能救門巴族人,能救牛,能救羊,他還能救漢族人,他曾經就救過兩個漢族人。
丁炏想要相信對方的說辭,不過,始終還是心神不定,直到傳說中的老神醫走出房間。
加措陪著丁炏進屋檢視打了針已經陷入沉睡的杜仲。丁炏在床邊站定,床上呼吸平穩的杜仲讓他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你卓布,會好。”身旁,加措夾著藏語說。
發現門巴語實在沒法學的丁炏為了給進大峽谷做準備,曾經學過簡單的藏語。他知道“卓布”是朋友的意思,此時聽聞,不自覺微微恍惚地望向床上他的“卓布”。
如果沒有被自己的父母聘請,杜仲會願意當他朋友嗎?而眼下他們的關系,究竟是醫生和病人,還是朋友和朋友?
丁炏知道,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是不會和患者當朋友的。可有時他又覺得,杜仲比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要多太多的東西。
畢竟,一個心理醫生沒理由冒那麼大的風險救自己的患者。
不自覺的,陷入思索的丁炏伸手握住杜仲沒有受傷的左手。
一旁加措好奇打量,過了一會兒,輕笑著問:“寧多拉?”
丁炏也知道“寧多拉”是什麼意思,他趕緊放開手用力搖頭。
……他倒是想,但杜仲並不是他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