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杜影雲發了資訊說晚上公司有要事加班。簡沁回了個好字。
然後就真的這樣一個人靜靜的坐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地一下子好像所有情緒都清空了。
肚子餓了,走到醫院後門一條街的吃食店裡吃下了滿滿一碗湯面,最後攪撈零星幾根碎面的時候,湯面上泛起了幾滴漣漪,簡沁本就失了耐性的,索性端起一整個大碗敞開口喝了個痛快。
這樣的一個地方本就是見慣了人間悲歡離合的,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生死在醫院裡上演著,所以店家也早就麻木。
簡沁原以為有了這麼個開端會控制不住崩潰大哭的,但是她沒有,那麼大的一碗湯水喝了個精光,一滴不剩,肚子漲得圓滾滾的,突然就覺得充滿力量,今時不同往日,她的身邊有杜影雲在了,她不怕了,就像小時候,無論風雨多麼肆虐,都是他陪她著走過來的,這一次,自然也可以。
開車去了杜影雲公司,電梯上到他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外面偌大的一個辦公空間,燈光透亮,空無一人,她徑直解了密碼鎖進到他的辦公室裡等。
裡面還是一個模樣,只是正值盛夏,綠意繁盛了不少,都長出了新芽,還開了花,淺淡的白色,夜風吹進滿室清香,真的雅緻極了。只不過此刻的簡沁心情並不太好,所以沒有那些個賞花吟詩的興趣,經下午這麼一折騰,身心俱疲。所以就直接把自己丟進了寬大的沙發裡,是實木的,硌得慌,就像是那一年的夜晚,他也只是個十四歲的男孩,長得高瘦,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抱緊她,他的骨頭極親密的和她的身體貼合,硌得她生疼,但她就是不願意有一絲一毫的分離,直想往他的懷裡鑽。
簡沁皺了皺眉,蜷縮起來,閉上眼睛,一幕一幕的放映著,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時候了,這樣觸碰骨頭的疼痛如此熟悉,是否又回到了醫院的那一個深夜,她看著他眼睛通紅滿是血絲的尋找她,然後就奮起直奔沖著她而來,一把擁住,不再放手,不再放手。
亦信說雖然曾經創傷很大,但懷孕的機率還是有的,只是心理壓力不要太大,調整好心態,保持情緒暢通,受孕之後更要格外小心的保胎,這是極為重要的。
簡沁下意識的把手覆上小腹,就這麼一直擱在了那。
亦信的話,她是信的,不僅是作為朋友的信任,還有他是一名身穿白衣的醫生,當然,更多的時候也穿那一套深綠色的手術服。
那一個夾風帶雨的深夜,喝了酒後又是哭又是笑,心痛如刀割,就連小腹也是,直至被送進醫院急診室的那一秒,她都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神志不清,意識模糊,原來酒醉得這般深,她好像還是在笑著,看身邊一大堆身穿綠色衣服的人異常的穿梭忙碌,一個個的都蒙去了大半張臉,一個個的都緊皺著漆黑的雙眉,頭頂上的燈光透亮,她怎麼會在這裡,她怎麼會在這裡,渾身痛到無力,嚷不出聲。
那一場五個多小時生死攸關的手術,江亦信是由始至終的見證者和親歷者,所以此刻,簡沁的眉眼終於慢慢的舒緩開來,她這一具肉身是亦信救回來的,他作為醫生對她當時所有的身體情況都瞭如指掌,所以他今晚對她說的這些話她怎麼能不信呢,她信,孩子終究是會到來的,只是這世間因緣際會,萬事萬物都講究一個緣,緣分到了這一個寶自然也就來了……“緣……”
杜影雲和沈名棟說著話進來的時候,是全然未曾想過簡沁會到這裡來等他,只是現在她似乎已經睡著了。杜影雲無奈的捏了捏眉心,看看手錶已經是次日淩晨一點了,身心一下子從剛剛緊張的會議中緩和下來,也確實有了些疲態。
沈名棟自然是看見了,嘴角微不可見的一抽,視線在簡沁彎曲起來的身形上凝聚又轉瞬跳開,隨意掃了這房間一週圈,目光已經轉為平淡。公事自然是談不下去了,他溫和的笑著說:“一談起事情就忘了時間,今晚是我考慮不周。”
杜影雲這會兒顯然心思已經無法集中在沈名棟的話上了,但是略一思量,頷首說:“半個月時間,我會盡快讓工程部把完整的評估方案給你。”
“好,那你們也早些回家休息去。”這一句話,沈名棟說得格外艱難,回家,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家,是和杜影雲一同建立起來的,屬於他們的家。
杜影雲疲憊的扯了領帶走過去抱她,觸碰到的面板已經被夜風吹得冰涼,簡沁身子一驚,迷糊的睜開眼看到是他,又安心的閉上眼睡去,雙手自覺的伸過來鎖上他的頸,就這樣乖乖的靠躺進了杜影雲的懷裡,他攔腰抱起她,走到一個角落在衣架上取了件襯衣,給她裹上,走進專用電梯直降到地下停車場,一直都皺著眉頭,板著臉,一個個動作倒是極輕緩的。
遇到紅燈停車的時候,抬手覆上簡沁的頭發,揉捏了幾下,極深的沉了一口氣後終於有了些笑意,轉過頭來看歪坐在副駕駛的簡沁,眼底布上了血絲,目光卻柔軟似水,對著他,他似乎永遠都兇不起來,只是笑著沉聲說,聲線疲憊沙啞,“怎麼那麼傻!”
夜已經很深很深,路上零星幾輛趕路的車,全都呼嘯著飛過一般,唯獨這一輛敦厚霸氣的路虎完全的隱藏了白日裡的銳利,緩慢的安靜的行駛在寬敞的路上,兩側是延綿不絕的路燈,指引著他們回家。
還有什麼是比這樣的一段路程更美的,晚歸的夜不用匆匆忙忙的往家裡趕,不用擔心她會獨自等得憂傷,此刻她就這麼安睡在他的身側,什麼都比不上如此這般靜謐的一個時刻,他帶著她一起回家,他們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