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夜涼如冰,層層圍困,簡沁在毫無遮擋的風口站了這麼長時間,長發飛揚,整個身子早已經僵硬。只是舊日裡已塵封了多年的記憶,經白天的簡方重那麼輕輕的一點撥,就如同開了閘門的河水流動了起來,越發得鮮活。
那時的一個個畫面,她的一舉一動一些自以為是的小心思小聰明依舊記得清楚,她呀,就是這般得把那份檔案給藏進杜影雲家的書房裡的。但就是那麼一放,那麼輕輕的一放,她把周遭所有的人的命運軌跡都攪亂了,亂得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是毀滅性的,所有的一切再也回不了原位,全都是她這麼一個當時只有十三歲的女孩子造成的。
但是當時的簡沁又怎會知道,她根本就對所有接下來的一系列的多米諾效應般的轟然坍塌一無所知,除了自己的媽媽離去,她痛得不可抑制,其他的她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呀。
孩子始終是孩子呀,之前一直都揣著個小秘密不安緊張著的,然後終於在完成了那麼一個神秘而有趣的任務之後,一身輕松的,就嬉笑著跑去找杜影雲玩鬧了。夜幕降臨下拖著疲憊的身軀隨著爸媽回了家,就只是想好好的睡上那麼一覺,其他所有的一切早就全都跑到九霄雲外去了,是真的已經忘了,如果簡方重不再舊事重提,她根本就不會記得還有這麼一茬。
她和奶奶的那個回眸相視對笑定格成了永恆,清清楚楚的刻印在簡沁的腦海裡,真的,那就是最後一面了,真的,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奶奶了,真的,再也沒見過了。
多美的一幅畫面,老人和孩子,都是由心笑著的,但是風起雲湧兮,簡沁愣怔怔的看著這麼美的一幅畫蒙上了一層白霧茫茫,掩蓋著,消逝了。
“對不起!奶奶,對不起……”簡沁趴伏在圍欄上聲淚俱下,不能自控,她是真的自責,怪自己,年幼無知,怪自己,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毀了,怪自己,害了那麼多的人。
那些日子初時不見了奶奶,她問過杜影雲,“奶奶去哪了?”
杜影雲只是說“出國去了。”
“哦,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她間斷的問了好幾次,後來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了,再後來出了媽媽的事,她就再也沒有什麼心思去想什麼其他的了。所以呀,她一直都純真的以為,奶奶在國外生活得好好的……
“是啊,活得好好的……怎麼就……”這般慈愛的一個奶奶怎麼沒了呢?
簡方重說,那個信封裡,裝著的只是一張薄薄的a4紙,是當時的“沈氏”集團掌舵人沈君耀發出的收購意向函,簡明扼要的措辭,一目瞭然的“億家”資金總表,就這麼一張小小的a4紙,全域性把控了“億家”的生死存亡,被硬生生的扼住了喉脈。
這一份檔案,不是徵詢合作的信函,是直截了當的即將啟動這一個收購專案的通知。
杜老夫人一字一句反反複複終於看了個清清楚楚,在大腦徹底接收到了其字裡行間所表達的意思之後,胸口一剎悶痛,停頓,喉間湧上了成團的腥血,嘔出,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整個身子直挺挺的向後倒去,手裡還緊握著揉捏成團的紙張不放,骨節分明,青筋突起,握得這般得緊。
她不能放啊,這是她和她的先生一生的心血澆灌啊,她不能這般放任著“億家”毀於歹人之手,就算是她死,也不能放。
那時杜老先生剛走了一年,公司的所有重擔自然都落在了杜老夫人的肩上,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的,歲月消磨了曾經的年少氣盛,她就這麼安安穩穩的守著,在經營擴充套件業績方面已經無心再徵戰了。
只想等著影雲這孩子長大成人的時候,就把“億家”交到他的手裡,也算是圓滿卸下了這段人生旅程裡最後的一份寄託。
悲傷加上操勞,杜老夫人的身體自然日漸消瘦,只是暗自服用了些藥物,稍稍緩減痛楚及不適,並起不了什麼根治作用。生病的人,身體本就是不堪一擊,搖搖欲墜的,心理上自然也變得相當脆弱,即使是曾經經歷了大風大浪一路泥濘坎坷走過來的人也避免不了這一種生理常態。
可是,卻偏偏是這樣的一個卡點,沈家不留任何情面的撥動了這根繃緊了的琴絃,“啪”的一下,說斷就斷了。
剛剛還眉開眼笑,滿眼慈愛的一個老人說倒下就倒下了。等到杜家的人臨近傍晚飯點的時候尋到匆匆急送到醫院,已是晚了,只留著一口微弱的氣息,長長的深深的沉睡。
簡方重陳述這一件事情的時候,對於沈家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一句帶過,其他額外的隻字不提。
後來,奶奶是什麼時候走的,這一件事情是怎麼落幕收尾的,簡方重都沒有說。
不過,既然說到了“沈氏”集團,簡沁之前在調查沈名棟的時候自然也拿到了一些相關的資料,對於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也瞭解了個大致的概況。
沈名棟的父母雙親,沈君耀和聞韻瓊,之前都是“億家”杜老爺子和杜老夫人身邊貼得最近的人,所有機密資訊檔案資料都是第一手拿到的,得力幹將,這一份信任和親密自然是非常人能比的。
小夥子朝氣蓬勃有上進心,小姑娘靈巧聰穎惹人歡喜,杜老夫人看著真的是疼愛於心,於是乎就極力撮合成了一對。總算是沒有辜負杜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和杜老先生的從中呼應,姻緣是成了,極是般配的一對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