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錦走進酒吧,縱然燈光時而閃爍時而遊移,還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一個坐在吧臺前的落寞身影,看著他仰頭飲盡杯裡的酒,接著又拿起酒瓶緩緩的倒上。走過去坐在了邊上,接過服務員小芝遞上的威士忌,自然也看到了她提醒他的眼神,看來身旁這一位這一晚上已是喝了不少,要不就索性讓他醉一場?
程文錦跟沈名棟的杯子一碰,喝下一口,說:“還放不下?”
沈名棟身子微一頓,愣怔了下,眼光已經有些彌散,帶著不解看向程文錦。
程文錦跟他短短對視了一眼,擺出一副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懶得多解釋一句的淡漠神情,又品了口手中的美酒,其實一下子也沒喝出想要的口感來,心一煩悶,就什麼都變了味。
沈名棟發笑,覺得自己這幅模樣反正也已經一目瞭然了,實在沒有必要再說什麼,問:“你怎麼還沒走?”
程文錦轉過身,後背倚靠著吧臺,揚起下巴指了指某個方向。
沈名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隔得較遠的舞池裡,有兩個熟悉的倩麗身影正跟著音樂輕搖慢曳。
“停棲城”裡的酒吧,永遠都沒有擁擠一說,因為空間足夠大,還有,雖說是敞開了大門做生意的,但畢竟能夠真正自由出入這裡的人並不多,所以,正如此刻,一片雅緻的青藍燈光下,色調純粹帶著微微的清亮,綿綿的柔緩藍調曲,清爽淨透,非常舒服的蕩漾在各個角落。
正常營業的酒吧裡,同往常的每一個深夜一樣,空曠而靜雅,分佈錯落的卡座,半隱的包廂,都有眷顧垂青的客人,或喃喃碎語,或垂眸獨酌,或默然靜坐,或低吟淺唱。外面的世界太過喧囂計較了,有這麼一方雅緻的淨土,得以安身養性,也當得起人間的世外桃源了。
“墨姌都這麼大個人了,用不著你擔心了吧?”沈名棟隨意笑說,漫不經心。
“那麼妍卉呢?”程文錦毫不在意沈名棟的調笑,自然而然的反問,直奔主題,眸光精冽。
沈名棟沒有再說話了,他只是靜靜的看向那邊的舞池,搖曳的燈光將他的視線攪得更加迷離,人影層疊又散開,他突然就找不見她了,心頭一陣惆悵落空,傻愣著。
“名棟,你有想過她怎麼辦嗎?”程文錦深看著沈名棟的眼,定定審視,認真至極,“你家裡的事,簡沁的事,這麼些年,都已經過去了,現如今這樣的一個結局,是命運還給你們的最好的交代,你和簡沁,相愛遠比相殺來得痛苦,這個你應該很清楚,不然……”程文錦抬手呷了一口酒,“不然,你當年也不會落荒而逃了……”
“我這次決定重新回國定居,就是因為還放不下她。”沈名棟打斷程文錦的話,自顧自的說。
“你自欺欺人!呵,的確,有可能,你是還放不下她,但是你對於她根本就不是愛,即使完全介懷了那一件事情,你也不可能愛上她。當初,你之所以控制不住的一步一步跟她越走越近,只是潛意識裡自己的心受了迷惑,把她當成了另一個在冷風中搖蕩的自己,你悲憫她,憐惜她,那般得不可自制,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自哀自憐罷了。你對她沒有愛,也沒有恨,她對你來說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你想保護她,是因為你不想她跟你一樣再沉溺在過往的傷痛裡,你那慈悲的同情心使得你迫切的想要拉她一把,你就是不忍心看她繼續迷失,才迫不及待的去救贖她而已。其實名棟,真正需要救贖的是你自己,不是那一個女人,你對她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就此放下了吧。”
程文錦又隨意喝了口酒解渴,繼續說,聲音轉而低悶,不似剛剛的語態犀利,“妍卉,她是真的愛你,她為了你能不顧一切的拋下當初那麼紅火的模特事業義無反顧的跟你出國飄蕩去,這就已經明說了一切,你對她有多重要,你不會不知道……你可以自私到為了讓簡沁的傷害降到最低而不惜去利用妍卉,那麼,現在,你拿什麼來報答她?”
“她不需要。”
“是你根本,就沒有設身處地的為她考慮過!”程文錦這人,其實通常是沒什麼脾氣的,見誰都是漫不經心的一副腔調,那是因為沒有什麼事是值得他深思鎖眉的。但是此時,他的神情是難得一見的嚴肅深沉,這一場男人間的談話,他要的是一個明確的結果,卻偏偏這一個當事人根本就不著邊調,完全沒有把心思放在此處。
“你想說什麼?”沈名棟的心確實不在這裡,也無意在這麼個時刻談起這麼沉重的話題,他只想自顧自的好好醉一場,等到再次醒來,這一個夢也就消散不見了,所有鋪天蓋地的報道只是虛幻一場,她不可能嫁給杜影雲的。
只是既然此刻程文錦已經開啟明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怎麼躲避,倒不如痛痛快快的來一場清創手術,把所有腐壞了的肉全都生生切割幹淨了,省得一次又一次的痛著,受著,這麼些年來唯有藉著酒精的麻醉才能好過些,真是他媽的受夠了。
“你該給妍卉一個交代了,女人的青春能有幾年,她陪了你這麼些年,你還要讓她再等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