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突發生産意外後,簡沁命威廉徹查此事,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查的,所有的來龍去脈簡沁心裡已經一清二楚,只是走個場面上的程式,收集一些資料做成檔案,而後在公司的會議上給所有高層一個正式交代,簡方重這位幕後董事長,因身體不適沒有親臨例會,委託薛嘉代替其出席。
所有不合格禮服日以繼夜的返工,交期必然延後,造成的損失預估為八十五萬。
以失職失責為由當場將薛放和簡敬凝踢出了這個新的時裝專案,並提升車間組員任語茗暫任車間助理,考核期三個月,車間主任之位空缺,其他車間管理人員不作調整。
這一個會議,一切都按著簡沁計劃中的步調行進,很是順利,途中沒有任何人提出疑問及異議,所以僅三十分鐘就宣告會議結束。
沒一會兒,該走的人都走了,空蕩的會議室內瞬間安靜下來,簡沁坐在主位收拾檔案,有意放慢節奏,終於等到一人開口說話。
“沁兒,回家來看看你爸爸吧,這幾天冷空氣來得厲害,方重感染了風寒一直都不見好,發著燒,藥也不肯吃,真是越老越像個小孩了,你來好好勸勸他。”
薛嘉坐在簡沁左下的第一個位置,身子略微前傾著,眼眸光彩耀人,話語直接了當,微微笑著,頭發全部梳起在後方挽了個髻,突顯出來的光滑額頭,尤映襯得整個面容更加清爽淨透。
四五十歲的女人,若不細看定然瞧不見眼角處幾條細微的紋理,想來真是耗費了不少的心力財力在自身的保養上。一套寶藍色的職業裙裝,端莊得體,因著室內開了暖氣,黑色的貂皮大衣垂掛在牆角處的實木衣架上,雍容華貴的商婦風範,隱於眉目下的精明幹練,可想當年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
“知道了,薛姨。”簡沁自然的答道。
“好,那就今晚吧,我叫敬凝也務必回家,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晚飯。”
“嗯。”
僅簡單幾個來回,就結束了這兩個人之間的話題,薛嘉達到了此行的主要目的也就自行離開了,簡沁則比較享受於獨自一人靜坐,即興思索起一些事情來,雙臂習慣性的環於胸前。
簡沁自年初擔任了“美滿”總經理一職,簡方重主動退居後位,當然一同隱退的還有薛嘉。這兩位,明面上已經甚少過問公司裡的繁複事宜了,只是召開例會的時候露一下面,但是暗地裡,又有多少文案是必須得經由這位幕後主手親自拍案定奪的,又有多少事情是枕邊人吹吹風就攔腰否決的,又有多少雙眼睛是虎視眈眈的審視著覬覦著的。
簡沁明瞭,這一汪風平浪靜的海水底下是怎樣的波濤翻湧,暗礁深藏,那麼她,還能在這風口浪尖的頂端,支撐得了多久,她其實也會累的,他們知道嗎?會不忍嗎?會心疼嗎?
簡沁想過妥協放棄,想過一走了之,有人結伴也好,形單影只也好,至少是自由的,因為她曾經是那般得嚮往著,無拘無束,拋開所有,浪跡天涯。但是現下的簡沁,又怎會這般被動的囚禁於這一方泥潭中呢,不是權欲燻心,不是利益醉人,是心頭始終有一個放不下的念想,被簡沁稱之為執念。
既然是放不下的,心心念念每時每刻都牽掛著的,那麼就唯有得到才會踏實,所以她不能退縮,決定了,就沒有中途放棄的權力了,她必須要對自己狠一點。
薛嘉是簡方重的第二任妻子,說來也是間接害死霍葉的兇手,但是奇怪的是,從簡沁知道她的生活裡有薛嘉這麼一個女人存在時,她卻是無感的,麻木的,而且異常平靜。
她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只是不再把那一幢曾經只屬於他們一家人的豪華別墅當作家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過早的在外學著獨立生存。
簡沁的心就只有那麼一丁點大,要用來想念媽媽,懷念曾經,執迷過往,盛滿了深深的悲傷,寧願沉醉在思念的酒池裡不再醒來,她怎麼還劃分得出時間和精力,去關注那麼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她配得起她花心思去仇恨嗎?
其實,多年以來一聲又一聲的淡漠的“薛姨”,不帶任何感情的稱呼,早就已經劃清了這兩個人之間的身份,斬斷了似有似無的一縷關系,不管有沒有簡方重的存在,不管薛嘉在簡家的名分地位,她簡沁都不曾放在眼裡過。
唯有簡敬凝,這個名義上的弟弟,身體裡有著一半血緣的小男孩,瘦弱的身子,白淨的臉蛋,尤其是那一雙閃躲在大大的鏡框後時不時的怯生生的偷看著她的眼睛,使得簡沁深深的將這副神情印刻在了自己的心頭,經常性的浮現出來,她可憐他。
她竟然可憐他!簡沁潛意識裡這樣想著,盡管惱怒,卻揮之不去。
或許旁人知道了會覺得很不可思議,甚至是非常可笑的,但是簡沁就這麼幹脆的打從心底裡認下了這個弟弟,他的存在,他自己是無權掌控的,這就是他的悲哀之處,他們姐弟倆是否都有些身不由己,同病相憐的境況,那一年她十四歲,那一年他六歲,初見。
如今的簡敬凝,身體自然是長高了,也壯實了不少,只是剛剛步出校園,臉上還有些許的青澀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