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白骨是這般想,旁人就不一定這般看了, 她與太子一黨有所接觸, 任誰來看都是她已然成了太子一派的人。
她住進太子府的第二日便收到了一張請帖, 是秦質邀她赴宴, 短短兩日裡, 她已然明裡暗裡摸清了大抵的局勢,朝堂之上如今分作兩派,一派老臣維護太子, 一派武官看重大將軍,而秦質只站天子, 引得一幹中間兩不站的朝臣與他一路,脫離兩派之外。
現下他既沒有請太子,也沒有請公良亶, 只獨獨請了她,且寫得請名還是門客白公子, 極為生疏, 且帶著不容忽略的敵視。
太子收到這樣的請帖倒是半分不意外,只是著人將請帖送到了她面前, 其餘一概未言, 彷彿全由她自己做主。
白骨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喬裝易容去一趟,至少要與他說明自己的立場, 她根本無心與他為敵, 更不會與他為難, 她心中也多少存了一絲僥幸,希望這只是秦家的想法,而他沒有這麼大的野心去走這麼危險的路。
這宴擺在京都有名的春日苑中,據說苑中常年花開不敗,便是寒冬臘月也有雪中梅花可賞,苑中設宴一月裡只排十宴,過了十宴再多便不接了,任是誰來都不會改規矩。
這日夜裡,白骨按約到了才知曉這其中的麻煩,她本不欲以請帖入宴,這般就好像坐實了她和秦質對立一般,叫他誤會更深。
有道是大宴好混,小宴難入,這春日苑的宴席更是如此,她若是以太子門客的身份而來,那自然是上上座,若是要憑自己恐怕連苑門都邁不進去,一時也只能按照太子門客的身份進去。
苑中燈若白晝,遊廊曲徑間花木掩映,一磚一瓦別有意境,確實不同尋常苑子,便是一個角落,瞧上去都是賞心悅目的。
白骨在外頭耽誤了些許時候,由著侍從引到這處已經有些晚了,這宴也不比尋常宴裡歌舞昇平,席間極為安靜,宴上雖然坐著許多人,可大多神情肅然少有人開口說話,倒顯得這處氣氛極為壓抑凝塞。
她一眼就看到秦質坐在上座,漫不經心靠在榻背,修長的手隨意放在桌案上,眼睫微垂遮掩了眼中神情,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後頭侍從拿著她的請帖,才一踏進去便開口起調揚聲道:“太子府門客到~”
席中本就安靜,這般一起調兒,整個院子便全是她的名頭,眾人視線皆到了她身上細細打量,眾目睽睽之下便將她和太子一黨綁在了一道。
白骨聞言眉間一斂,心中莫名煩躁,她遮去了眉間的硃砂,但還保留三分長相,也不知他能不能認出來……
秦質聽到這處動靜微微抬眼看來,顯然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可眼中神情卻淡漠疏離至極,仿若陌生人一般。
白骨見他這般一時滿心堵得慌,竟有些想打退堂鼓。
後頭侍從上前一步,伸手請道:“白公子,您的位置在前頭,請隨小的往這邊來。”
白骨聞言才收回視線隨著侍從往前走去,前頭一眼望去座無虛席,只有一處位子空著,這處位子離得秦質不遠也不近,她倒是能看見他,只若是要跟他小聲說話卻是難了。
況且這個位置極為顯眼,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冒冒失失地走去與他說話,便也只能等到宴後了。
白骨在眾人視線坐下,倒沒覺得被看得不舒服,往日她在暗廠,這種場面也不是沒有見過,只是這宴中氣氛實在太過古怪,沉悶至極,與她先前想得完全不一樣,多少會有些不自在。
她這頭才剛坐下,秦質便舉起酒杯看向她,彷彿與她只是第一次見面一般玩笑道:“白公子可算到了,叫我們這一席人好等,可要先自罰三杯。”
白骨倒不曾想到他會先開口與自己說話,且還是這般疏離的話,一時竟不知該作何言。
身後的侍女聞言當即嫋嫋婷婷上前,一個素手拿起酒壺擺好了三個酒盞一一斟滿了酒,一個拿過酒盞遞到她唇邊,一左一右配合地極為默契,連推拒的機會都不給。
白骨只得伸手接過酒盞一口幹下,也不等那侍女再拿,便伸手又取一杯喝下,這酒極烈,入喉便如火燒一般,一喝下去整個身子都暖起來了,初春夜間的寒意盡數消退而去,周身只餘火辣辣的暖意。
待到第三杯酒入喉,席間眾人才開口叫好,應和幾聲便又歸於了平靜,讓白骨莫名有一種重回暗廠的感覺。
往日暗廠大會,廠中教眾也都是這般小心翼翼,唯恐生了什麼錯處,不敢多言多動。
可在這處顯然不可能,這些座上之人都是有來頭的,她往日在暗廠也多少知曉這些人,不可能赴個宴都這般小心翼翼,想來是這春日苑的規矩如此,便也不再多想。
白骨三杯烈酒下肚,秦質才微微有了些許笑模樣,似乎興致頗高,又開口問道:“白公子來得這般晚,可是因為太子殿下有事需要你來吩咐臣下,今日宴中的客人大多在朝堂為官,也好讓臣下引個彩頭。”
此話一出引得席中人各有心思,紛紛看著白骨,似乎在看她有什麼過人之處,引得太子殿下特地請到府中,款待有加。
白骨聞言心中越發為難,他這顯然是明明白白地將她當作了太子那般的人,只得開口解釋道:“我此來赴宴,是因為你請我來,與太子無關,我與太子也並不相熟,只不過是行走江湖的點頭之交罷了。”
這話可叫席間眾人皆不信,紛紛接話道:“白公子都住進了太子府,又怎麼可能只是區區的點頭之交,恐怕是公子不曾說實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