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有人緩步走來,一抹輕衫衣擺落在眼前,站定在面前擋住了去路,她沒心思管是誰便往右移了一步,避開那人繼續沿著臺階往上走,卻不想那人腳下一移又擋在了她面前。
白白心中一惱,琢磨著又是那些個登徒子,不由一臉兇相抬眼看去,卻瞥見了那腰間墜著的鈴鐺,鏤空的花紋雕刻地極為精巧,編繩雅緻,銀色鈴鐺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與粗簡素衫竟然也極為相襯,反而顯出幾分貴氣。
白白抬眼看去,果然是他,眉目清雋,清澈幹淨的眼眸裡含著淺淺笑意,叫人看著就覺舒服。
她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他的視線,那回醫館別後就沒這麼接觸過,也就是平日裡在此處學劃舟的時候,常常能看到他在湖畔散步的身影,想來是身子不好便常來湖邊走動。
上回兒又太過丟面兒,是以她每回都刻意避開,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尷尬,偶有碰上也是微微一笑打了個招呼,沒再提小山包那件事,很是照顧姑娘家的臉皮。
“你的蓮子能賣給我嗎,我正巧有用?”
白白聞言有些詫異,抬眸看向他,見他正看著自己手中抱著的蓮蓬,確實是想要買的模樣,便什麼想法都沒了,心中歡喜不已,“當然可以,我給你把蓮子剝出來罷。”
“那就勞煩姑娘了。”秦質抬眼看向她眼露淺笑,顯然非常贊賞她的服務。
白白見他這般贊賞,忙將蓮蓬放在臺階上,就地坐下剝蓮子,這可是頭一次來她這處買蓮子的主顧,自然得伺候好了。
可惜她第一次剝蓮子動作十分不熟練,速度便慢了許多,雖然今日的日頭不是很毒,可叫人這般等著也會失去耐心,她不由有些擔心起來。
那人站著等了一會兒,便一撩衣擺在她身旁坐下,見她動作有些急亂,便溫和笑道:“你慢慢來,我不著急。”
白白這才放下心來,開始專心致志地剝蓮子,待她認認真真剝完了,周圍的採蓮女早已經賣完了,她連忙將剝好的蓮子用紙包起來遞給他,一臉乖巧地等收銀錢,瞧著那期待的小模樣就彷彿身後有條小尾巴沖著人悠悠晃著。
秦質見狀忍不住彎了彎眉眼,伸手接過紙包,又從衣袖中拿出錢袋,拿一錠碎銀遞去,“謝謝白白姑娘。”便見好就收地轉身離開,看著就是來買蓮子的客人。
白白將銀子放在的手心看了許久,一時笑彎了眼,忙起身目送他離開。
一旁的採蓮女早已各自收拾好,到底是女兒愛俏,三三兩兩光顧著看人動作便慢了許多,見得秦質大多都是知道的,這是同濟醫館的學徒,麵皮長得極好,做派又溫和有禮,在這一帶自然也傳得快,現下見人走了,她們也沒了留著的意思,湖岸便也散了個幹淨,只其中一個麵皮生得格外好的採蓮女看著白白很不喜歡,瞧著她看銀子的眼神便越發嗤之以鼻。
此後的幾日,白白的蓮子全都叫秦質賣了去,他也成了她的唯一的主顧,這每一日都會看見,她便也自在起來,將他當作尋常的主顧,先前那些丟面兒的事也慢慢淡去。
這日白白採了蓮蓬,撐著小舟歪歪扭扭得劃到了湖岸,卻沒見到平日每每等在這處的人,想來是日頭越發毒熱,去醫館瞧病的人也多了,他也忙了起來。
白白摘了頭上的遮帽,乖乖坐在岸邊剝蓮子,打算剝好了給他送去,身後突然一聲熟悉地叫喚,“白白。”
白白轉頭看去,一輛馬車正停在不遠處,公良亶撩開馬車簾子下了馬車,正笑意晏晏往她這處走來。
她心中一喜,公良哥哥很久沒見到了,現下見著自然是連腳下的蓮蓬都顧不得了,連忙起身迎上去,“公良哥哥……”
公良亶見她像只小奶犬一般地湊過來,小臉滿是依賴地喚他哥哥,一時沒抗住漲紅了臉,“我……我來看看你。”
白白看了眼馬車,“你馬上就要走嗎?”
公良亶聞言忙解釋道:“我確實有事在身,路過這處正巧來看看你,等我辦了事馬上就會回來,到時留下來多陪你們些時間。”
白白聞言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當即便將什麼都拋到了腦後,跟著公良亶上了馬車,陪著他一路出了城外,一邊敘舊一邊送別。
待到馬車緩緩消失在湖岸邊,一人從長街那處走來,步履從容卻比往日快了許多,轉眼間便從人群走到了湖岸邊。
他抬眼找了一圈,卻沒在採蓮女中發現他的寶貝心肝兒,不由微微一怔。
先前不喜白白的採蓮女見狀連忙拿起蓮蓬,輕移蓮步走到他面前,笑面如花道:“公子,你常買的那家被人接走了,你瞧瞧我這蓮蓬,剝出來的蓮子必定又大又圓,今日不如在我這處買了罷。”
“被人接走了?”
採蓮女支支吾吾了聲,末了隨意道:“大抵是出門在外的夫婿回來了罷,否則怎麼會連生意都不做便跟著走了。”
秦質眉間一斂,十鬼在外不曾回來,除了公良亶不可能有別人。
那採蓮女見面前的俊哥兒這副神情,那還猜不出個中道道,本就很是鄙夷那個新來的,見狀特地好心好意地刻意提了句,“唉,我可和你說真話罷,大家可都知道那姑娘是被養在這處的外室,那公子每隔些時日才來一次,想來也是家中規矩極嚴的,門檻比較高,否則早就納進門去了,且那公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能比得上的,出身相貌樣樣好,你一個醫館學徒還是不要惹禍身上的好。”說著,媚眼微微一拋,“再說,你有那銀錢不如存著娶個正經媳婦兒,也比花在這不安分的身上好。”
秦質聞言徹底冷了臉色,眼含陰翳看去。
那採蓮女見每每溫和帶笑的人突然陰沉了臉色,下意識住了嘴,那眼神極為凜冽似乎將她的心思都看得透透的,一時心頭一刺,臊著臉連忙避遠了去。
秦質慢條斯理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岸邊靠著的小舟,臺階上擺著蓮蓬,周圍散落了些剛剝出來的蓮子,顯然是見人來了便什麼都顧不上了……
公良亶照顧了她一年,而自己於她來說,不過是認識幾日的陌生人……
不止公良亶,還是十鬼,而他完全處在一個被動的位置,這般一想,他眉間越發斂起,神情凝重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