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崖下尋了整整三日,找到屍體的時候連骨頭都被野狼吃得只剩殘骸和白衣碎布,公子那模樣叫他都不忍再想一二,其實他嘴上說著不信,心裡也已然信了,不然也不至於這般難過,內傷也越發嚴重,久傷不愈,還是習慣了吃酒。
而那往日的大業彷彿也只是和酒一般的東西,毫無意識地繼續,彷彿麻痺了自己才能讓日子好過一些。
楚複這般想著,越發覺得白骨就是個禍水,一個男人長成那樣,害得公子好好的官被撤了,皇帝還在暗中牽制,連暗廠都要給出來!
洛卿見這般不由加重了心中的想法,是男人怎麼可能避得開溫柔鄉,這般脆弱孤獨的時候,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待在身邊陪他,照顧他,怎麼可能會拒絕得了?
她很清楚自己這樣的溫柔小意極得男兒喜歡,秦質卻每每視而不見,這豈不是真如謠言所說?
她默站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子,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秦質聞言一言不發,既沒回答道是,也沒開口否認,只靜靜看著廊下微微晃動的琉璃珠簾,半晌,才輕緩道:“洛卿,我以為你是聰明人,知道什麼是自己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
洛卿聞言心都涼了半截,他不否認那便是了,難怪自己白般示好,皆換不來一眼,原來他竟是個……
洛卿一時說不出心中滋味,又忽然憶起往日那個白骨,白衣著身的清冷公子,雌雄莫辨的美,二人又每每焦不離孟,一時有些說不出心中滋味。
秦質眼睫微眨,漫不經心輕道:“往後若再做這些無謂的舉動,換掉你也不是什麼難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語調依舊溫和,可裡頭藏著的危險卻顯露無疑。
一貫溫和有禮的人突然面色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如何叫人不害怕?
洛卿聞言面色驟然慘白,背脊有些發涼,不由聲音微顫,“公子,我再……再也不敢了……”
楚複覺出自家公子已經全然沒了耐心,一時也怕了,當即肅了臉對著洛卿請道:“洛姬請回。”
洛卿見秦質不語,纖弱的身子越發顫抖起來,連忙道了告辭,朝來時的方向邁出廊下,楚複快步跟著將人悄無聲息地送回。
一時間,廊中只剩下了秦質,面前是十步一排的珠簾,晃動之間越顯蕭瑟,明明是盛夏卻還是如那一日那般冷,連心都被凍住了一般。
他已然整整一年沒見過她了,其實到如今都不相信她沒了,可理智又告訴她,若真是還在,她怎麼會不來找自己,又怎麼可能連一點訊息都沒有……
秦質一時悽入肝脾 ,呼吸間心口都悶疼起來,滿目悲涼慢慢伸手觸向微微轉動的珠簾,被風輕拂,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就好像她來看自己了,在叫他哥哥,她自己或許都不知道她眼中有多深的依賴……
他的視線忽然模糊,心口發窒,連呼吸都有些透不上來。
“公子!”褚行一臉狂喜,拿著手中的畫卷飛奔而來,見得秦質神情蒼白,滿目荒涼,一時心頭發酸到了極點,不由越發覺得自己的舉動是對的,他忙開啟了手中的畫,“公子,您看看這個畫,您看看這個姑娘是不是和白公子一模一樣!”
秦質一聽到她心頭就猛地一疼,根本受不住,不由顫著聲,“拿開。”
褚行見秦質連一眼都不看,一時急了,不由大著膽子將畫放到他眼前,指著那畫中人眉間的一點鮮紅,“公子,連眉間的硃砂痣都一模一樣!”
秦質眉間一斂,眉間染上薄怒卻一眼瞥見了畫中的人猛然怔住,手中的酒囊一下掉落在地,他忙伸手拿過畫,一身白紗裙,發髻一絲不亂,沒有一處不對……
這如何是像,分明就是她!
那個還做得出這般呆愣愣又冷冰冰的表情!
秦質呼吸都微微放輕,似乎怕是個夢,心口發緊得厲害,一時又咳了起來,胸腔都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卻強行壓著,蒼白著臉伸手一把拉著褚行,如抓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在哪裡?”
“是我在酒館碰到的一個進京趕考的書生,說是他的心上人,就在他家鄉那一帶,說是金榜題名便回去娶那姑娘,誇得是天上有地上無,屬下一時好奇便看了眼,不想竟長得這般像,屬下連那個書生都帶來了,公子若是想見,我馬上帶人去尋!”
秦質聞言手都有些發顫,一時心中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可半晌他又微微一怔,神情茫然失措,他好怕……這是個夢,再過些許時候他就醒了,一切又成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