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處駐紮著數座營帳,眾多梁軍身上披著長甲,就這樣升起一堆又一堆的小篝火,然後盤膝而坐。
深冬的時候林子裡是沒有什麼野味的,所以他們便尋了許多不知名的冬果來,不顧味道的咬著牙強嚥下去,以此充飢。
紀淮去尋了許多能夠療傷的藥材,然後向附近的村民借了鍋火,熬製了滿滿的藥羹。
他這一次雖然沒有受傷,但是心中卻並不輕鬆,他心中揪扯著阿錦的傷勢,揪扯著宮內斐兒姑娘的生死,他昨夜甚至想要闖進宮去將斐兒救出來的,可是心中又實在是放心不下阿錦。
她傷的十分的重,甚至。
甚至。
他緊緊的閉上了眼,勸自己不要再多想,便只是拿起了擦拭外傷的藥膏,大步走進了營帳之中,可是他沒想到剛踏入,就看見了楚譽靜靜的坐在阿錦的床前,滿目憂愁。
他撫了撫自己的上顎,在錦簾後方駐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繼續邁出了步子。
“你中了劇毒,還是好好躺著吧。”
紀淮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楚譽的臉色,只見他蒼白的面頰之上眉目緊皺,眼神也盡顯憂慮,一身都透露著虛弱之氣。昨夜紀淮替他檢視傷勢的時候發現,不過片刻他的毒便已然入骨,若是不及時找到解藥,恐怕是活不過幾日了。
可是楚譽只是默默的聽了,並沒有選擇起身,也並沒有好好的聽紀淮的話。
他看著床上雙眸緊閉的黎書,腳步一分都無法移動。
“黎書她...怎麼樣了?”
楚譽的聲音極輕,根本就沒有什麼力氣可言,他的目光緊緊的鎖住黎書的面孔,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偏移,生怕錯過她睜眼的那一刻。
紀淮聽言,眼神明顯遲疑了,只見他握緊了自己手上的藥膏,儘量平靜的開了口。
“傷勢極重,不過好好休息倒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只是......”
紀淮說到這裡,突然就回憶起了自己昨夜為黎書診脈時,那炙熱跳動的脈搏,已經少了從前的迴音和聯絡,她出了許多許多的血,而那些流逝的血肉,也就這樣同她告別了。
“只不過,黎書腹中的那個孩子...已經夭亡了。”
紀淮說出口的時候,楚譽眼眸微顫,那心胸上的疼痛感彷彿再次襲來,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面板之上的觸痛,而是源自於內心,那一刀又一刀的割裂。
他微微抬眸,看著身旁的紀淮,有些顫抖的開口。
“孩子...沒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言語中,透露著無盡的失落與沮喪。
其實他知道阿蘇?那一刀直穿黎書的身體,必定是大傷,對於腹中的孩子而言也定是致命。可是他還是沒想到,當自己真正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是如此這般的撕心裂肺。
就好像他與黎書之間最親密的那一道聯絡,就這樣瞬間斷裂,崩塌,再也無法挽回了。
紀淮肯定的點了點頭,在他的心底裡覺得,只要保住了性命,便還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此時我沒必要騙你,更不應該瞞你。昨日我替她診脈的時候,發現腹中胎兒已經沒了生氣。再加上此傷極深,早已破壞了內裡,恐怕她從今往後,都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紀淮的一字一句,都狠狠的扎進了楚譽的心扉當中,也同樣,扎進了我的心中。
我在迷迷糊糊之間,好像將這些話全部都聽進了耳朵裡,所以在我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我眼角的淚就這樣滑落,滾燙的燃燒著每一寸肌膚。
“黎書...”
“阿錦...”
他們兩個人同時呼喊著我的名字,而我只是木然的睜著眼,看著營帳上方的燭火,毫無聲息的流著眼淚。
我其實是想說什麼話的,但是這一刻,我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我只能顫抖著手指,緊緊的咬著牙,然後再閉上眼阻擋著那不斷溢位的熱淚。
我的身體好像一瞬間就空了,那腹中原有的溫熱也瞬間就涼了下來,好像我所有的期盼都被那一句話擊垮,每一寸碎片都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身上,壓得我無法喘息。
我甚至還一直在期待著他的樣子,期待著我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會哭的多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