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侍從走遠了,閒話也就走的遠了。
烈陽之下,我站在高牆後的陰涼裡,只覺得方才好像是眼睛裡面吹進了些沙子,難受的很。
我手放到了腰間,恰是想緊緊握住什麼,但是卻發現腰間空空,我這才想起我出來的時候將彎刀放下了。
陰涼是避不了一輩子的,隨著太陽爬的越高,陽光就撒在了臉上,身子也就漏在了光裡,可是臉頰被曬的太熱了,就總是想用什麼擋著。
我倒真是想像在京昭城內聽說書的一樣,反正知道不是真事,有了點情緒不過就是聽得入戲罷了,可是現下我卻沒有辦法調節我的情緒,並且也沒有辦法騙我自己,這不過就是閒話,編故事一般的東西。
我站在原地,只感覺心像在敲鼓一般,一陣又一陣,覺得胸前難受,走不動步子。
我聽得太明白了,其實剛剛聽到了一半,我就在勸自己,到底要不要聽得這麼明白,可是我最終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耳朵,還傷了自己的心。
我腦中突然想起了地牢內他的表情語氣,他說的那句。
“什麼厚德宣告,其實都不重要,若是我交出軍令,便能倖免於難,那時,我便不再像後梁譽王一般,聽人差遣,窩囊一世。”
我當時只當他是說了胡話,後來也想著他就是為了氣我,所以才口出此言,可是卻沒有料想到…沒有料想到他竟然真做了這樣叛國賊子之事!
他本說他變了,我還不信,我還覺得他一定是找到了什麼拖延的方法,所以才從地牢中脫離出來了。
可是,這脫身之法就是屈打成招,認賊為王嗎!
他是後梁的王爺,在我的心裡,他忠君愛國,心繫天下,他是我心目中最忠傑之人,我想著他再如何也絕對不會交出軍令,就算是歷經千萬磨難,就算是死,他也絕對不會屈服。
可是他還是做了。
他有沒有想過,軍令一交,若是西北起兵,後梁只能是必輸無疑,還有我羌勒的子民,就更會受到牽連,到時候這天下,就會變成他夏兗滿吉的天下,所有的百姓,都要遭受他的摧殘,日子裡只會變得黑暗,永不見天日。
我真的好想衝進殿內去問他,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問他是不是此舉有什麼隱情,問他是不是一時被什麼蠱毒迷了心竅。
可是我忍著淚,忍著步子。
“王爺一定…一定有自己的盤算和苦衷,我跟隨王爺這麼多年,自然最是知道王爺是忠心愛民的人,絕不會做出通敵叛國之事,所以一定是有隱情的。”
我想著隱青說的這句話,他自己確切的把握有多少?
若是真的一點也不懷疑,為何他說時言語動作都盡顯焦慮不安,為何他沒有就站在那裡十分堅定不移的告訴我楚譽此舉定是有苦衷的。
我是最願意相信他的人。
我本不該懷疑他,可是現下,我卻無法不懷疑他。
“隱青,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寧可被打死也絕不交出軍令做叛國小人,還是選擇心裡盤算著什麼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然後交出軍令,裝作屈打成招?”
我紅著眼問他的時候,他的眼神慌了,心也慌了。
想了半天,他對著太陽,道出了一句話。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是啊,我作為羌勒的公主,就算是拼死,也一定會保衛羌勒人民,我作為後梁的王妃,就算是犧牲,我也一定不會成為叛國罪人。
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真正的忠貞愛國之人,又怎麼會冒著個險。
“隱青,你都能做出的選擇,他後梁譽王,卻做不得。”
我和紀淮同時看向城門上高高飄起的夏氏大旗,若是有一日,這張旗子插遍了四方,也一定會是自己的一份罪過。
走錯了路,若是再繼續走下去,只會粉身碎骨,所以一定要及時止步,轉身掉頭,回到岔路口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