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殘血,帷幕上樹影婆娑,襯出一絲寂寥。李正雍籠罩在霞光裡,身形一動未動,靜靜的望著我。賈家寶懵懵懂懂,見我不答話,便道:“莫非大姐姐不願意?”
李正雍臉色頓變,我連忙反駁,“我願意,只是…”
李正雍露出白玉般的一口牙齒,傻笑起來,“沒有什麼只是,你願意就足夠了。”他握住我的雙手,小孩般搖來搖去,“可不許反悔!晚上我就入宮,向父皇請旨。”
“若皇上不同意呢?”我既非秀女,又比李正雍年長。
“那我就說服他。”李正雍道。
“若說不服呢?”
“那就說到他服為止。”他搖著我的手,眼睛如月牙般彎彎的發笑,“我知道你心裡擔憂的事,一是怕父皇不同意,二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怕我被流言蜚語所傷。”
“你不怕嗎?十年前我被陳點石退婚,直到現在城裡仍有人嚼舌根。你是太子,不該為了我使名譽受損。”我輕輕嘆了口氣,“京城不比西北民風淳樸,京城人凡事都愛講禮儀傳統。”
賈家寶不知何時已悄悄退下,我跺了跺腳,著急道:“該叮囑他幾句,省得在外頭亂說。我去尋他…”李正雍拉住我的手,稍稍一帶,就把我抱在懷裡,他道:“你既覺得我會因你而名譽受損,為何沒有想過你會因我而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呢?容兒,我就是你的鐵甲戰衣,如果誰敢輕視你,我定會為你而戰。”他神情篤定,眼睛裡閃爍著明豔的光輝,如歲月之長河,如天際之星辰,令我陶醉,使我臣服。
回宮時,李正雍從角樓翻牆出去,在外頭等我。我去大院尋賈寶玉細細叮囑了一番,方快步出府。行至門口,老王引著一個人進來,我只想著李正雍在外面等我,便沒有注意。到了眼前,方看清竟然是陳點石。我一句話都不願說,更不願寒暄,遂裝作沒瞧見幾步越過他跑到門外。未料陳點石恬不知恥,居然返過身追出來,揚聲道:“容兒請止步。”
我好不耐煩,“何事?”門口人來人往,我料他不敢怎樣。
陳點石絮絮叨叨,說出一連串的話,“聽說你回府了,我特地來見你。那日是我魯莽,說了些不中聽的話,都是我不對,請您見諒。但反過來一想,你也有不對之處,咱們倆之間的事可以慢慢說,何必牽扯到太子爺呢?你說是不是?官場上爾虞我詐,踩地捧高乃常事…你能不能幫我在太子爺面前美言幾句,我現在還不想調任,京城…”
“我急著回東宮,先走了。”我當年大概是瞎了狗眼,才會喜歡陳點石罷。
“別走!”他竟然試圖扯我的袖口,我往後一退,叫他撲了空。
我沉聲喝道:“你幹什麼?”我純粹是不想讓李正雍知道,所以才沒有大聲訓斥,陳點石卻覺得我是心軟,一臉猥瑣笑起來道:“急著回東宮?這兒才是你的家,你急著去東宮做什麼?你和太子爺那點腌臢事,別以為沒人知道。”
“你胡說什麼?!”我氣急敗壞。
“我胡說?哼…十幾年前我就看出眉目,你伺候太子起居,孤男寡女的,早該滾在一起去了罷。我可不是趨炎附勢才退的婚,分明是你行為不端,不守婦道…你的臉皮可真夠厚的,你對得起懷玉嗎?你是她的姑姑!”我氣得發抖,詆毀我不緊要,反正已經習慣了,可李正雍有何錯?他住在賈府時,我與他清清白白,從未做過任何越界之事,如此被陳點石生捏硬造,一旦傳開,還不知別人怎麼在背後添油加醋。我下意識的想要捂住他的嘴,手掌落下時,卻是狠狠甩在他臉上。
我指尖發麻,怒道:“你真是卑鄙小人!”
陳點石立時嚷了起來,“你…你竟敢打我…”他話音未落,一記拳頭已劈頭蓋臉落在他頭上,接著是第二拳,第三拳,打得他毫無反擊之力。李正雍生猛如虎,連踢帶打揍得陳點石抱頭倒地連眼皮都沒敢抬,嘴裡一味的求饒,“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老王過來阻攔,道:“你雖然是東宮的,但也不該如此打人,會出人命的!”
裡外的人聽見動靜,都湊上前探看。我拉住李正雍,“算了,咱們走吧。”李正雍到底能聽進我的話,他最後一腳踢在陳點石屁股上,嘶啞著嗓音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待賈慈悲過來時,我與李正雍已經離開賈府。
陳點石站在臺階上罵道:“賈叔,你可真養了個好女兒,跟著侄女兒入東宮選秀,自己卻把太子爺迷得神魂顛倒,我告訴你,早在十幾年前,他們就不清不楚了。”
“混賬!”賈慈悲畢竟年長,氣勢渾厚,指著陳點石鼻頭罵道:“你當日退婚,賈陳兩府已是勢不兩立。今日見你誠心,方擱下舊仇,允你入府。怎料你竟如此陰險狠毒,毀女名聲不成,還要毀她的名節!來人,關門!”語畢,揚長而去。
轉入後院,繼母見賈慈悲滿臉震怒,唬得不敢問話,只在一旁侍弄茶水。
賈慈悲道:“你可聽人說起容兒和太子殿下的事?”
“我去二皇子府打麻將時聽人說過一些,但誰信啊,太子殿下和容兒的關系外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麼?都是打小的情誼,自然要親厚些,不能算男女之情。”繼母溫柔的給賈慈悲按壓太陽xue,細聲細氣道:“東宮裡四個秀女伺候著呢,容兒哪一點比得過她們?”
如此想著,賈慈悲稍稍覺得心安。
我回小南院時,賈懷玉同淩筱筱、吳淳兒在院子裡打紙牌。夏日苦長,晚膳也跟著遲了,秀女們閑著無事,總要尋些好玩的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