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嬤嬤連病三日,無法入東宮教授禮節。小南院重複往日寧靜,秀女們喝茶打牌四人剛好湊成一桌。淩筱筱嘴裡咬著半隻蘋果,手中飛快的搬弄著麻將,囫圇喊道:“我要碰…”
吳淳兒綰著雙髻,面敷□□點絳唇,笑道:“不急,等你呢。”
賈懷玉半撐著臉頰,沖程司音道:“咱們幾個,你最為稚嫩,沒想到竟敢拿主意陷害宮裡的嬤嬤,你就不怕她記仇嗎?”
“記仇怕什麼?司音的祖父乃皇帝的師傅,她一個嬤嬤敢同太傅家的小姐作對?”淩筱筱咬著蘋果,大大咧咧笑道:“咱們不說,誰知道呢!有奴才們頂著呢!”
吳淳兒亦笑,“司音是真膽大!我很佩服!”
程司音盈盈淺笑,鬢角碧玉流蘇拂過眉角,乃大家閨秀的氣派,穩重道:“我識得季嬤嬤,最是陰狠的,宮裡多少女子皆被她禍害。恨她的人太多,她想不到是咱們。”
如此輕描淡寫,又直中要害,令眾人刮目相看。
我與黛娘在廊下用小火爐烹茶,聞見她們說話,黛娘直搖腦袋,說:“我家小姐看似脾性安靜,不愛惹是生非,其實最貪玩的就是她。小時候同舅孃家的表弟打架,不踢別的,專往命根子上頭踢!若不收斂收斂,遲早要惹出大麻煩!”
我隨口笑道:“程大人不管教她嗎?”
“管教?”黛娘下顎一收,橫眼瞧著我,“怎麼管教?家裡就這麼一個女孩兒,疼都疼不過來,誰敢提管教二字?”又壓了壓聲音,“是她先看上太子爺威猛,打小就喜歡戲裡那些武生啊將軍啊,非鬧著要入宮選秀,若不然,老爺哪捨得讓她來東宮受這份苦楚!”
“真好。”我失落的苦笑。
“啊?什麼…好?好什麼好!”
能有父親寵著護著庇佑著,乃天底下最最好的事。
院門處忽有人喚,“請問容姑姑在哪裡?”我疑惑的望去,揚聲道:“有何事?”那人穿著黑袍,看樣子像詹事司的人。他走到面前,朗聲道:“上頭有令,命你隨內務司出宮採辦。”
黛娘納悶道:“不是前頭才去採辦…”
黑袍男人雙眼一瞪,硬生生把黛孃的話唬進肚裡。我擦擦手上水漬,說:“行,我去換身出宮的便袍。”賈懷玉聽聞動靜,從牌桌裡抬起頭,大聲吩咐,“正想吃王家酒肆的梅花包子,給我買兩籠子…買六籠吧,給大家都嘗嘗。”語畢,仍舊與淩筱筱她們說笑去了。
我換了身錦白長袍,梳著斜髻,手上朱釵玉佩等皆取下藏好,離開屋子時鬼使神差般抹了兩把李正雍送我的香粉,又拿出淩筱筱送我的香囊掛在腰間。我向賈懷玉告了辭,方隨黑袍男人出小南院。沿著花園小徑七拐八拐,穿過數座宮殿,出了宮門,黑袍男人才停步。
“內務司的大人呢…”話沒說完,聽見身後馬蹄聲聲,轉身一看,竟是李正雍騎著駿馬奔來。他勒住韁繩,馬蹄揚起漫天灰塵,他朗聲笑喚:“容兒。”
再回頭,黑袍男人已經不見了。
我下意識道:“你怎麼來了,我要去採辦…”說到一半,猛然醒悟。
這分明就是李正雍設的圈套嘛。
他伸出手,“來。”
我藉著他的臂力艱難的騎上馬,坐在他身前。春日炎炎,看著街頭的人來人往,好似心底的秘密被布公天下,我羞赧的撇過臉,“被人撞見怎麼辦?”李正雍舉手一裹,用披風將我攏在懷裡,下顎蹭著發心,輕聲道:“這樣就沒人瞧見了。”
馬顛得很厲害,眼前一片黑暗,我緊緊攢著李正雍的袍子,唯恐一不小心兩人都摔了下去。李正雍見我害怕,笑得很狂妄,故意上下顛簸,逗得我尖聲大叫。好不容易停下來,他橫腰將我抱下馬,我握拳錘他肩膀,笑罵道:“一點都不好玩,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