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半歪在厚厚的墨綠軟墊裡,聞著縈縈茶香,沉默未語。
我低聲道:“母親錯怪了,女兒並未想過與太子殿下敘舊,只是撞見了,總不好閉口不言。”父親眉梢微挑,冷言冷語道:“你還有理了?怎麼同你母親說話的?”
“女兒不敢,女兒錯了。”我提起裙子跪下。
父親繼續罵道:“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家裡沒給你銀子做衣裳麼?外人看見,還道我虧待你!”我攤開手打量自己,淺藍的襦衫幹淨素雅,底下一襲白色馬面裙,裙邊繡著一圈粉色牽牛小花,衣裳雖然舊了些,卻也是家常穿戴。
我說:“女兒疏忽,請父親恕罪,別生氣傷了身體。”
父親見我如此恭順,到底挑不出錯了,遂搖手道:“去吧去吧,眼不見為淨!”我知道,府裡養著這麼大一個嫁不出去的長女,他是越看越覺礙眼。
這個家,早已沒有人值得我留戀。
此時,李正雍正抱了一壺酒在二皇子府上喝酒。
月涼如水,星光璀璨,春夏之際的夜風使人沉醉。兩人軟綿綿光腳縮在涼榻裡,數名侍女在旁側倒酒喂菜。二皇子把玩著翠玉扳指,眼睛盯著凳手鐫刻的龍紋,輕笑道:“別說孩子氣的話,你是皇兄,太子之位於情於理都該是你的。”
“可我不想住在東宮,孤零零的好沒意思!”李正雍說著置氣的話,由著侍女餵了一口菜,雙手枕在腦後,眼睛清澈幹淨,根本不像久徵沙場的將軍。
二皇子饒有意味道:“父皇聽見,該不高興了。”又問:“你要見的人可見到了?”
李正雍驀地面容柔和起來,他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你在西北十年,朝中局勢瞬息萬變,人心都變了。”二皇子意有所指,“他們要攀附權貴,你這兒未必不是一條捷徑,攀附東宮不怕,就怕是見風使舵之輩。”
李正雍舉了舉杯,一口飲下,紅著臉笑說:“她不會變的。”
從二皇子府出來,李正雍精力過剩,獨自去夜市裡瞎逛許久。吃是一路吃過去的,辣的甜的鹹的湯湯水水的,他無一不受用。又去了一趟妓院,侍奉的花魁百般殷勤寬衣解帶,他倒好,只叫人斟酒唱曲,連小手都沒碰一下。待回到東宮,已是黎明時候。
東宮是李正雍冊封太子那年開始建的,李正雍在西北多少年,它就建了多少年,至今仍有幾處地方常有人敲敲打打的,吵得人不安生。李正雍當即下令不必再建,他琢磨著自己還要去西北呆幾年,並沒打算常住,故而東宮修成什麼樣於他而言暫時沒什麼緊要。
沒過半月,我便收拾了細軟隨賈懷玉奉旨住進了東宮。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系列:
二十年前,天元元年。
氤氳的山霧中,隱隱傳來說話聲。糯米團似的稚兒眼淚漣漣,小短腿疾步跟在黃衫女子身後,忽而往路旁石頭上一坐,氣鼓鼓的說:“揹我!”黃衫女子抬手就給小短腿腦門敲了一記,“不想走了,你就自個兒呆在這,如果夜裡有狼...”
小短腿驚慌攢住黃衫女子:“賈容姐姐,我真的走不動了!”驀地靈光一閃,利誘道:“父皇說,等我滿十五歲便立我做太子,等我當了太子,命你做宰相如何?”
嗨,北唐朝的宰相位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許出去咧。
“女人不能做宰相!”
“那就做皇後!”
黃衫女子發笑,“呸!我可不想給你做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