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煦煦自南方,吹在棗樹嫩芽上,棗樹的芽心嫩又壯,母親養兒辛苦忙。人人都是父母養,不要沖動把命傷!”
我用漢語和遼語,分別唱了一遍,大帳裡的硝煙味,被我的凱風之歌一沖撞,頓時消弭於無形,就是人人臉上,都有些啼笑皆非。
曹利用慨嘆道,“這位巫女大人,竟懂得吟唱詩經,真是不簡單。”
韓大哥笑呵呵道,“使節謬贊了,她是本朝太巫的得意弟子,開陽殿主,深得真傳,修為高妙……”
我看大哥一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神色,簡直替他羞愧難當。
今日的和談,宋遼雙方,對根本的割地問題,都沒有絲毫讓步,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談,客套了幾句也就散夥了。
大宋使臣先回宋營複命,彙報情況後,雙方再進行進一步協商。
待到使臣走出遼軍大營,我偷偷在澶河邊追上了他們。
我先沒來得及和大郎他們說話,只是向曹利用勸道,“大人風度翩翩,滴水不漏,一舉一動,無不彰顯大宋煌煌氣象,但也會讓對方厭惡反感,豈不是得不償失?”
曹利用一怔,皺眉道,“巫女大人此言差矣,要知道此次大戰,大宋可謂小勝,遼軍損失了一名大將,又人疲馬乏,勢不可久,我方處於優勢,談判自然要有理有節!”
他並沒有完全信任我,說的都是些場面話。要知道此戰,大宋雖小勝,可是想要議和的心思,卻更為迫切。這固然是因為家大業大,打不起也不願打,也是“文官節制武將”的國策,埋下的禍患,這在戰鬥意志上,就輸了一截。
我小聲地罵了句,“要風度不要溫度!”
不知怎麼被他聽了去,曹利用一臉恍然大悟狀,驚喜道,“這句話委實高深莫測,曹某受教了,你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額,我是從,穿露大腿的緊身短褲上,得出的結論!
他見我默默無言,一揖到底,瀟灑離去。
大郎吩咐四郎,沿路護送,他一個人留了下來。
我開口就問,“你是人是鬼?”
大郎眉峰一挑,淡淡道,“你覺得我是個死人?”
啊呸呸呸,你雖不是個死人,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吧!
我抓起他的手掌,細細翻閱,心有餘悸道,“我聽說,楊家父子都戰死在雁門關外!”
大郎面帶哀慼道,“父帥與二弟三弟,埋骨關外,若不是我在攻打朔州城時,被射穿了右臂,調去後方,怎麼也要護他們周全!”他捏緊了拳頭,渾身顫抖不止。
傻瓜,你去了也沒用啊,只會多添一條人命!嗚嗚,溫和細心的二郎,英武耿直的三郎,願你們一路走好,一左一右,護送你們的父親,往生極樂!
“此戰的罪魁禍首呢?”
“潘美乃當朝國丈,只被連降三級,監軍王侁,罪大惡極,被革職流放”,他咬牙切齒道。
唉,潘美也曾是你的潛在老丈人啊,這都直呼其名了,可見多麼痛恨!
據說,宋朝對大臣那是真的好,體面尊重,從未有砍頭抄家的,流放已經是最重的懲罰了。所以百年後,當嶽飛被那兩傻逼聯手謀害,向金兵求和,群情該有多麼激憤,可想而知!
我欲擼起大郎的袖子,檢視他右臂的傷勢,卻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手比我的大了一倍有餘,很輕松就把我的五指包了進去。
他難得溫柔道,“和談之後,和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太原楊府,還是保州你的家?哪裡都沒有我的位置吧!
“我……大哥對我很好,他不會同意的!”我支支吾吾道。
他一把松開我,冷冷道,“你眷戀遼國的錦衣玉食,對不對?”
“沒錯,就是如此,他是我的親人,又是大遼丞相,這有什麼不好?”我忿忿然道。
“難道你不把我們當親人嗎?”他冷若冰霜的臉上,流露一絲傷感。
原來他只把我當親人啊,是呀,我就是他們的梅姨嘛!
我頭也不回地跑開,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我是一個從不愛哭的人,所以更不願意別人,看見我的眼淚。
悠悠的河風,送來一句夢裡的輕語,“你把我當什麼呢?”
大郎,我也想問,你又把我當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