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東翁,侃以為大王擅隱忍,心中必有定計,此時不說,或許是不能說,東翁不妨按定心思,與大王族人及野利沒藏諸部聯絡商榷,待彼方安定之後,刁買人心,屆時分而擊之,則今日之憂盡去!”張侃年紀不過三十許人,撚著下巴上的短髯說得頗為自信。
這張侃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若論心智更是誰也不服,與他的同族張陟命運相仿,都是在趙宋科場失利的舉子,不同的是張陟比他早三年到銀夏,而且一來就飽受當時的節度使李繼遷重視,而他只能投奔黨項內部最大的家族衛慕氏。
他的這段話可以說是揚長避短,概念化的闡明瞭一個戰略過程,雖然有些泛泛而談,卻隨處透著算計。
“嗯,甚好!”衛慕乙黑聽了張侃的話語,心下稍定,卻只是敷衍了一句,便接著問另一個幕僚,“王匡,你意下如何?”
並不是張侃說的沒有道理,恰相反這個工於心計的書生說的自有一番道理,只是實現起來必然耗費時日長久,而且要統合野利部的力量,尤其後者可不是衛慕乙黑喜歡的,不過這老將心思深沉,不會表現出來而已。
王匡雖也是文人,卻與細皮嫩肉的張侃截然不同,出身平陶的他粗手大腳,面色同河西人一樣滿是風礪,說起話來更是粗聲大氣頗有武人風采,“東翁不必心焦,適才聽東翁所言,某家略有所得,至少半年之內,這只人馬對東翁算不上威脅……而且,某家覺得如大王所為投靠那羅姓將軍,也未嘗不可。”
衛慕乙黑挑了挑眉毛,“此話怎講?”
“先前東翁曾說,那羅姓將軍願以千石精鹽換取靈州小城,說明對方不是恃強淩弱之人,且願意遵守交易的規矩。”王匡說起話來毫無書生的謙卑姿態,比起張侃的玩弄心機,他的這種分析更顯得切於實際。
“如果對方只是謊言欺詐,落腳之後就不願守規矩……”衛慕乙黑皺著眉毛說了兩句,然後就停住了話語。
王匡接著說道:“東翁慮之有理,可是如此幾不可能,那羅姓將軍兵有數萬,假若今日抵達之後隨即攻城,如之奈何?區區會州恐難抵擋如此兵鋒!”
衛慕乙黑點頭認可,十萬精兵都攔不住的隊伍,他這會州城僅有數千人馬,又怎能擋得住?
“聽東翁描述羅開先此人,雖未蒙面,某家卻敢斷言此人驕傲而自信,必定不屑於失信於人,之前斥候言其人馬豪奢,想必千石精鹽不過區區小事。如此豪奢之人與東翁做鄰居,實為幸事!”說到這裡,仿若是思路越來越清晰,王匡的棕色眼睛都變得很明亮。
“幸事?”因為糾結於羅開先人馬的強大,衛慕乙黑對這種字詞顯得非常敏感。
“確為幸事!”王匡並沒有因為衛慕乙黑有些惱火的表情而改變說辭,反而確定之後接著說道:“此事好比民間住戶,一般平民往往不願鄰居是個窮迫的貧戶,因為貧困的人更難有氣節,或為貧苦所迫行之走險,富裕而自持5的鄰居則不然,為保家宅安寧,必會維持一方安定,接濟友鄰則為應有之義。”
衛慕乙黑的火氣消失了,“富裕而自持固然好,若不能自持,奈何?”
“那便依照仲川兄所言,行之亦可!”王匡斷言道。
“好,就依二位所言!慶德負責守城,山喜明日帶親衛百人去夏州見你姐姐,要她安排人馬到靈州接你姐夫!”仲川是張侃表字,衛慕乙黑只是不習慣這樣稱呼,卻聽的明白,這樣兩個人的言辭結合到一起,衛慕部確實可以進退自如,他也可以鬆口氣,安排人去夏州報信,招人來護衛自己女婿李德明瞭。
“遵令,阿父!”始終旁聽的衛慕慶德和衛慕山喜恭敬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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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州,歷史上有多個石州,這裡指的是山西呂梁山中部的呂梁市離石區,曾經的山中古城。千年前,是扼守東西要道的城市節點。
2洪州,不是江西南昌的洪州,而是指今時山西吳起縣,千年前由定難軍命名,宋人後來據守這裡重新築城為定邊城,駐軍為定邊軍。
3牟那山,也稱烏拉山,屬於陰山山脈,位於今時包頭市以西,千年前是定難軍勢力與北遼的邊界節點。
4平陶,今山西平遙縣。
5自持,持,約束。自持,自我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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