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坐在天臺上, 塗桑的視線落在遠處,悶青色的夜空稀疏的掛著幾顆星子, 腳下是嘈雜的禮堂, 只是那份熱鬧與此時的她無關。
塗桑其實也不是故意瞞著陸霄,只是他從來不曾問過, 她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方式把這些都告訴他。
他不問是怕她難過, 她不說是怕他徒增煩惱,畢竟誰心裡都有一些不想讓它們見光的秘密, 大家光是好好活著就很不易了。
塗桑手裡握著陸霄給她買的奶茶, 奶茶還是溫熱的,陸霄垂著眼皮坐著, 他的性子她多少是曉得的,不說話便是等著你開口。
夜晚風大,地上落了零星幾片枯葉,風一吹被吹出去好遠, 摩擦地面發出磁拉的細響。
塗桑吸了吸鼻子, 聲音像夜風一樣輕, “陸霄, 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吧,我有個姐姐,她比我大一歲,我七歲那年我爸再娶, 她跟著我繼母到我家來的那天早晨, 天上下著小雨, 我當時心想,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塗蕊第一天到塗家老宅的時候穿了一件白色的公主裙,塗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條裙子背後有一個特別大的蝴蝶結,塗蕊一動蝴蝶結也跟著動,特別的好看。
塗桑原本以為她單調蒼白的人生會因為塗蕊的出現有一絲不一樣,沒想到卻成了她噩夢的開始。
塗桑握著奶茶的手晃了晃,那些陳舊的記憶帶了刺一樣尖銳,“我爸爸總是很忙,大多數時候我都是跟在我繼母身邊,她總會抱著我姐姐給她梳好看的小辮子,卻從來不會抱我,只有我爸爸在家的時候她才會對我笑。”
小孩子之間天生愛比較,塗蕊討厭塗伯秋總是對塗桑那麼好,便想方設法的欺負她,搶她的新衣服穿,拿走她的零花錢,就連喜歡塗桑的男孩子她也要來搶。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雲姨看她的眼神裡總是充滿了無奈,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可憐,塗伯秋那時候很喜歡季沅,塗桑從來沒有把這些告訴他,紀雲也沒有,她們都盼著這個家有了女主人以後會變的更像一個家。
直到有一天,這一潭死水終於被打破了虛偽的平靜。
季沅要強,見不得自己的女兒比塗桑差,塗伯秋給塗桑報了繪畫班,那麼她就給塗蕊報了一個舞蹈班,塗蕊也很爭氣,少女的身體像早春的柳芽般舒展開來,塗蕊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學校裡有名的美人了。
塗蕊比塗桑早熟,早早的就知道利用自己的優勢去得到很多東西,偏生她腦瓜子也好使,平時在學校從來不認真聽課,成天跟一群小混混混在一起,但就是這樣,她的成績也比成天認真學習的塗桑要好。
塗蕊心裡到底是怕的,塗伯秋的眼光,季沅的嚴苛,但是少女叛逆的心思像野火一樣,塗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晚上,兩人躺在各自的小床上,那天塗蕊的心情似乎特別好,難得肯對塗桑好言好語。
“塗桑,你說人要是死了,會有下輩子嗎?”
塗蕊平躺在床上,一隻手伸向虛空,無力的晃了晃,塗桑心裡一驚,看著她細白的胳膊卻總覺得那是一隻快要斷了線的風箏。
塗蕊見塗桑不答,明豔的眼睛裡流露出一些塗桑看不懂的情緒,塗蕊嗤笑了一聲,“傻子,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懂。”
塗蕊翻了個身去看手機,不再理她了。
直到後來,塗桑看見塗蕊跟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走在一起,眼睛裡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柔情,那時候塗桑才恍惚明白,原來塗蕊心裡有了喜歡的人。
那個男生塗桑認得的,整個學校裡沒有人不認識他,好學生敬而遠之,老師提起來皺緊眉頭的那麼一個人,可是塗蕊偏偏喜歡上了。
她為了他去染頭發、紋身、逃課,成績一落千丈,塗伯秋的嘆息,季沅的責罵,老師的叮嚀,這些在以前的塗蕊看來無比重要的東西都顧不上了,但是最後還是沒能留住他。
那個男生跟塗蕊分手後轉身就跟另一個女生好上了。
如果時間能倒流,那麼塗桑一定不會在那個課間去交作業,晚一分鐘或者早一分鐘都不會遇到塗蕊了。
塗蕊剛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談話了,塗伯秋和季沅都在,她腳上還穿著高跟鞋,一頭顏色誇張的頭發亂糟糟的飛舞著,季沅當場給了她兩個巴掌,塗蕊從辦公室裡跑出來,在樓梯拐角處遇到了抱著一沓作業本的塗桑,她眼睛裡的澄澈像刺一樣的刺痛了塗蕊的神經。
塗蕊最見不得塗桑的就是她那雙眼睛,那麼幹淨,好像什麼苦什麼黑暗都沒見過,被人保護的好好的,與她一比,自己就好像是惡毒的女配一樣。
“滾開,”塗蕊推了塗桑一把,作業本嘩啦啦惡毒掉了一地,塗桑站在一片狼藉裡不知所措。
“那是什麼?”塗蕊原本打算跑開,眼光卻突然瞥到塗桑的脖子上有個綠色東西在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