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又如何，長公主淡如水的表情讓劉夕陽生不出任何多做爭辯的念頭。周泰否決了還好理解，畢竟是對他們固守舊秩序的衝擊；怎麼有望建立起新秩序的人同樣也接受不了？
長公主見他一言不發，和善笑道：“夕陽，你去休息吧。娘和靈兒學了一道拿手菜，今晚你留在宮裡吃上一頓，我派人把多愁叫來。”
劉夕陽怔怔點頭，迷茫地走了出去。停在遊廊下，雙手抱胸望著院中金黃的惆悵，突然間對這半個月的所作所為產生了懷疑。
遠處亭下喝茶的周泰準備走上前，被馬小鳥拉住了衣袖。馬小鳥也能看出劉夕陽的迷茫，但他相信這人可以處理好的。
劉夕陽似乎沒那種信心了。此時好想找一個人聊聊天，可害怕將話題轉移到這方面之後得到的仍是否定。他緩緩走出遊廊，心中雜陳，懷念起那位嬌小又偉大的女王。猛然間他想到了一個人，快步走到小賜身邊問道：“李翰傑現在在哪？”
小賜被他這唐突嚇了一跳，諾諾回道：“仙子她應該在少少王妃旁邊房間裡，今兒早還瞧見了。”
劉夕陽走到房門前，敲門後得著屋內一聲請進，他便推門進入。進了裡屋，屏風後李翰傑面窗而坐，手中正繡著香囊，看那款式和許多愁身上的一樣，就是不知道這個是送給誰的。
李翰傑瞧見是他走了進來，放下手中針線，起身說道：“真是稀客呀。聽胖子說你好幾天沒睡覺了，這是睡飽了有精神了？”說著，她試了試水溫，張羅著給他泡茶。
劉夕陽示意她不用麻煩，輕聲道：“我有些疑惑來問你，說完便走。”
李翰傑笑道：“王爺還有不明白的事？小女子不知能否替王爺分憂呢！”話雖如此，她卻沒停下手頭忙活，倒是擺出了一副傾聽的樣子。
劉夕陽坐在那裡，看著李翰傑將茶盞遞到自己面前，待她坐下他才開口道：“雲澤是不是沒得救了？”
李翰傑一怔，心想著難道自己的軍事才能被他發覺了？可孫子兵法只是能背下來，紙上談兵絕對是行家，真說領軍是指望不上的呀。她沒做出回應，劉夕陽又接著說道：“也不能不救。能拯救雲澤的，大概只有我們這些人吧……心底向著百姓，行為上也為了雲澤，怎麼會不被理解呢？”
他大概是來發牢騷的，沒等到李翰傑回應便繼續說了下去：“權衡了所有，我得出了一個對大部分人有利的方案，這還沒準備實行呢，就被全盤否定了。我的想法是不是有問題？那我要是有問題，還有誰呢？我就不明白了，將我娘推上帝位有什麼不好的？”
李翰傑眨眨眼，心說你來和我說這些幹什麼？可轉念一想，她就明白了其中的艱難。自己能接受女子持政並習以為常，但這個世道是萬萬不會接受的。即便有妘女王又如何，這還是一個男人的世界。
她沉吟片刻，試探回道：“為何要讓公主去做這些……當朝天子不是很好嗎？”
劉夕陽搖頭回道：“靖德貴為天子但掌握不了絕對的話語權，同時也是雲澤陷入危機的原因之一。他退位是早晚的事情，外公的壓力、明月的壓力他根本扛不住。”
李翰傑脫口說道：“你就沒考慮過自己給宮裡的壓力呀？”
“這就是需要我娘持政最根本的原因。”
“你這個心態有問題呀……”李翰傑略微不滿地說道：“當今聖上為何掌握不了絕對的權力？還不是因為你嘛！人家天子過得好好的，你非要做那攝政王。你看不起人不代表人家真的不行啊！”
她不屑地嘟囔道：“我終於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劉夕陽盯著她，平靜地道了一聲“請指教”。
李翰傑正了正坐姿，望著他說道：“你太高傲了——彆著急否定，你就是看不起任何人。你有那個資格看不起，同樣你也有這本事玩弄一個國家乃至整個世道。但是你不能有玩弄的想法呀！口口聲聲地說要為了這個為了那個，到頭來不都是為了自己玩的好嘛！”
她見劉夕陽沒有不快，繼續道：“你似乎很享受躲在背後操控一切，對知情人來說這無疑是最可怕的事情。恰逢亂世，你怎麼做都可以；當這世道平穩之後，你是否能安靜下來才是最關鍵的。你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人，何苦要逼迫自己笑看風雲淡？靈兒的事情讓你徹底撕掉了偽裝——但你還不想真面目示人，所以需要一個人站在你身前。”
劉夕陽苦笑一聲：“你就這麼看我的？”他覺得來找李翰傑就是個錯誤，原以為她和妘嵐都是一語驚人的主兒，沒想到涉及到某些事情上，她仍是一個小女人。
李翰傑哼聲道：“大部分都是這麼理解你的。我倒不覺得什麼，就是覺得你特別懶。”
“懶？”這個有趣的字讓劉夕陽有了興致。
“對呀，”李翰傑拿起香囊，邊繡邊說：“說你是玩弄的心態不就是證明你懶得去承擔責任嘛！我對你的造反沒有興趣也沒有不快，反唄，反正這個國家我沒有什麼認同感——或者說對這個世道我也沒有。假如你成功了舒服了，之後的事情還是需要你去負責的。你懶得去管，又不捨得不管，自己惹的亂子憑什麼讓別人去收拾。我不知道這個感覺對不對，我只是覺得你走在大多數人前面，你太超脫了我們跟不上；你又覺得距離太遠了所以放慢的腳步，但是追趕你的人已經不適應你的節奏啦！怎麼看都是你的責任，你就擔下來吧——也不會有人替你承擔的。”
真的就是懶？劉夕陽陷入了思索。李翰傑說完後哼著小曲繡起了香囊，看似平淡其實心裡特別緊張。
這世上敢說了解劉夕陽的人真不多，這傢伙太獨特了。與他親近的人都不覺得他難相處，但是彼此交流一番卻發覺每個人對他的認知都不一樣。就連和他從小長起來的許多愁與洛九蘇都看不透他，何況一個外人？李翰傑總覺得話說的重了，不擔心他會對自己如何，但怕讓他混亂起來。用不同於這個世道的理念來開導他，怎麼說都是彆扭的。
劉夕陽想了一會兒，將放涼的茶水飲盡，他作別李翰傑進了院子。多少開竅了些，一時間還難以適應。
自己的確是懶，似乎也逃避著該承擔的責任。太過冷靜的情緒真的不被大多數人接受？
可是熱血不起來呀……
“算了，”他嘀咕著走到小賜的身邊，小賜靜靜地候著王爺接下來的吩咐。
“那便嘗試一下勤快起來是什麼感覺吧！”
小賜看著劉夕陽走向了周泰一行人，對他這自言自語十分不解。王爺現在夠勤快的吧，什麼事情都要自己處理……怎麼還覺得不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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