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關閉的柴扉,隨著光頭和尚手中伸出的鑰匙而開啟。這是一間極其普通的賓客起居室,它位於一長排的連體房屋中的一間,而它周圍的好幾間同樣規格同樣配置的房間也被和這名女子一同前來的隨從徵訂著,自從一個星期之前他們這群人入住進來以後,就再也沒看見有誰再進進出出過這些屋子。
那十分普通的木門之上,殘破的邊緣有些都脫了皮,在灰褐色的木門封面之上露出一道道疤痕出來。而拴在門上的鐵鎖,甚至因為長時間沒人開啟,再加上這幾天剛下過雨,鎖孔的部位都生了一層泥黃一般的鐵鏽。
隨著門咯吱一聲被開啟,封閉的起居室內,一陣濃烈的黴味順著門口空氣流動的方向撲面而來。房間裡面的空間並不是很大,屋頂蓋的是普通的茅草堆,在最裡面的牆上向著屋外開有一扇窗,只不過這扇窗一直被合著,發黃的紙糊窗面已經不知道被什麼戳出一些破洞來,透過這扇窗勉強屋外的陽光能夠照進起居室。
綠揮了揮手想要趕走鼻息之間的黴氣,他邁著步子踏進了起居室內,而光頭和尚卻自己站在門外,因為畢竟這是客人的房間,未經本人的允許進入客人的房間是絕對不應該的,雖說現在住在這裡面的客人已經不再回來,可是光頭和尚恪守自己的本分並不因為情況的變化而有所改變。
綠踩著屋內的泥土,這些供客人住宿的起居室內一律都是沒有鋪縫石板的,地面裸露著雞蛋般大小的泥土疙瘩,長年累月被進進出出的客人踩得光滑圓潤。
綠並沒有能夠阻擋整間屋子的黴氣對自己的侵襲,反倒是在進來屋內後的幾秒,他就開始有些習慣這起居室裡的味道。
他看著屋內,正中間擺放著一張稻草床,床體是用太行山裡的樹材製作的,至於是什麼樹木綠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他只看見這床體寬敞而巨大,像有個兩米長、一米五寬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供有錢人睡覺的地方,要是普通人,隨隨便便一個一米五長、一米寬的床面就能睡的舒舒服服。
綠看著這張床,墊在床上的是幹枯新鮮的稻草,有些稻草由於客人的放縱而從白淨的床單之下擠出頭來,那一根根密密麻麻的觸須,就順著床沿的地方垂落到地面之上。而在這白色的床單之上,供客人當做被褥的卻是一層棉被,棉被很厚實也很新,在太行山山頂夜晚溫度極其低冷的情況之下,這樣一床被褥就足夠供客人用來保暖的了。
綠此時三步兩步走到這可能是雅詩睡過的床邊,看著床上散落的衣物和玩具,他就幾乎已經確信這應該就是雅詩的起居室了。
一件件雅詩來到騰都曾經穿過的衣服都隨意丟棄在床上,有的袖口或是褲腿都從床邊遺落到地面,有的只是從被褥之下露出一個邊角出來,其餘的部分則被被褥完全壓蓋著。
不僅僅是床上的衣物,甚至還有些除了客人自己帶過來之外屋內不可能提供的玩具也橫躺在枕頭邊,那個用上好布料包裹起來的娃娃,還有一些鑲鍥有翡翠玉石做眼睛的玩偶,這些都是雅詩妹妹小時候特別喜愛的。
若是聽著大果的資訊飛奔過來的綠,當時對於雅詩的失蹤還只是抱著十分懷疑的態度,堅決不肯相信這是事實的話。那麼綠此時看著眼前的一景一物,看著這些必定是雅詩遺留下來的物品,他眼眶裡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這不是已經宣判了雅詩的失蹤了嗎?這不是已經宣判了雅詩的死亡了嗎?雅詩,你怎麼這麼傻,會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來太行山寺這樣的地方,你若是真心想來這裡,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告訴我,我有時間就陪你一起來啊,那樣即使再危險的境遇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分擔,絕不至於讓你的生命遭受任何威脅。
綠手中緊緊攥著雅詩遺留在床上的衣物,甚至是即使在看見此情此景之後,他依然還不願相信雅詩妹子已經失蹤的事實,還要把那些散落在床上的衣物湊到自己的鼻子邊聞一聞。透過這些衣物之上殘留的點滴薰香氣息,綠的眼淚愈加洶湧而出,這不就是那天自己躲在茅草堆之上雅詩突然出現之時與自己擁抱時自己所聞到的那陣香氣嗎?雅詩,你到底去了哪裡,你能不能告訴我,只要你現在還活著,只要你現在還有一線氣息,我一定飛奔到你身邊,遇山劈山,遇海填海,在所不惜。
淚眼朦朧的綠此時又抬起頭,環顧著屋內的四周,他想盡可能的記住這件房裡的一切,畢竟這是雅詩可能最後存在過的地方,這裡留有雅詩最後的氣息。他對於雅詩的愛雖然不是一見鐘情那種奔放而熱烈的愛,但綠對於雅詩是一直愛著的,只不過他的愛平淡而又難以察覺,就像人愛自己的雙手雙腳一般,不等到失去它們的那一刻,就絕不會懂得它們存在的可貴與難以割捨。
房屋之內,除了這張床佔地面積最廣之外,就要數排在它一旁的一張木質床頭櫃。這個床頭櫃僅僅只有一個門,寬一米多一些,長有兩米的樣子,綠看著這個床頭櫃,像是這個床頭櫃在自己召喚綠前往似的一般,對著他露出一點門縫兒。
綠手中還攥著雅詩的衣物,走到這與床體一個顏色木料的櫃子面前,伸出手開啟它。隨著吱呀一聲,床頭櫃的門被開啟,裡面擺放的好幾套普通衣裳就出現在綠的面前。有些衣服用手摸起來十分粗糙,想必絕不是棉或絲綢的産物,若是這樣的衣服穿在雅詩那細皮嫩肉的身上她該會有多麼不舒服啊。綠一隻手攥著雅詩平常的絲綢羅段,一隻手摸著雅詩喬裝打扮所穿的粗布麻衣,他內心裡湧起的那種心痛的感受,實在讓綠無法理解雅詩此次前來太行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綠松開了那緊握著粗布麻衣的右手,他不願意再向床頭櫃裡面多看一眼,那是多麼殘忍的事實,那是多麼難以想象的折磨,綠又掃視了一下週圍,這才發現在這張床的另一側,還有一個十分矮小的桌子擺放在屋內。
綠離開床頭櫃,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在肩頭,他走到那張低矮的桌椅身前,他甚至發現,在這張幾乎什麼都看不清的桌面之上,既然還擺放有硯墨和紙張。光線如此之暗淡,雅詩又是怎麼可能看得清寫在紙上的漢字呢?她到底想寫些什麼呢?想到這,綠急忙伸出右手,拿起還擺放在桌面的一摞紙張,藉著從門口照進來的光線來辨認。
紙張之上並沒有寫什麼具體的資訊,有且只有雅詩那十分有氣度而蒼茫的毛筆大字。綠定睛注視著紙上千篇一律的幾個字,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可以抑制此時內心的波瀾起伏。
陳綠,陳綠,陳綠,陳綠,陳綠,陳綠,陳綠,陳綠……
一張張紙張之上,全是雅詩不同時間用不同形式書寫的陳綠的名字,幾乎可以看出來,雅詩是在不停地練習書寫這兩個漢字。綠翻動著這一摞紙張,想從這些草稿紙之中找出一些其他的資訊出來。
最後,綠在這擺放在桌面上的一摞紙中什麼都沒發現,到是在桌上被揉搓成一團的紙裡面發現了寫著不一樣資訊的漢字。
陳綠,我愛你!
開啟那布滿褶皺的紙張之上,白白淨淨的紙面就只寫了這五個十分微小的漢字,與之前在桌上擺放著的,雅詩書寫開來的陳綠的名字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五個字,除了陳綠的名字寫的十分工整之外,後面的三個字可以看出雅詩是寫的十分心驚肉跳,“我”字那一彎鈎幾乎是筆直地就下來了,“愛”字更是明顯看出是分幾步才完成的,雅詩在寫這個字之時,至少停下來五六次的樣子,作為女孩子家對於愛的表達還是十分羞怯與開不了口。所以這張紙剛剛寫完,就被雅詩揉搓成一團,扔在桌上,再也不敢開啟來看了吧。
看著雅詩在紙上對於自己的表白,綠的內心如海面之上的狂風一般呼嘯肆虐。他當然知道雅詩是愛自己的,這一點從自己第一天到陳王爺家見到這個脾氣古怪的女娃他就知道了。在陳綠還沒有來到陳王府之前,雅詩那是在家裡太上皇的頭頂都敢動土,玉皇大帝面前不大鬧個天宮生活還有什麼意思?但是,自從陳綠來到陳王府之後,雅詩的性情就變了,她從來不粘人,從來不照顧任何人情面,此時卻時時刻刻圍繞著陳綠的身邊轉悠,自己喜歡的布娃娃她讓給陳綠,自己喜歡的甜食,她總要分一半給陳綠。
就在這時,就在綠已經十分確定雅詩確是在一個星期之前來過太行山寺之後,大果帶著重要的資訊緊隨其後就到了。
門教的資訊部搜查了整個京都一百公裡的範圍之內有關雅詩仙力的遺留痕跡。最後,他們發現,雅詩最後殘留在這個世界的仙力波動出現在綠和胭紅姬突破五重天的地方。
大果把這個訊息告訴了綠,綠一聽見雅詩的失蹤竟會和自己突破五重天的事情扯上關系,一下子兩條腿都軟了,難道真的是自己害死了雅詩?
他一剎那間就想到了那條曾經在他突破五重天之時沖撞過來的水龍,難道那條水龍就是雅詩?難道那時候自己的見死不救,既然會讓自己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從這個世界消失?
陳綠,你到底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