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齡求一個答案,嫿嬉不吝嗇,給他答案。
“是,是我做的。”嫿嬉朝楊玄齡走近兩步,迫使兩人眉眼相對,“你會怎樣?殺了我麼?”
楊玄齡為嫿嬉的話一時愣怔,他愛她,即便是飛黃騰達,他也從未動過納妾的念頭,他又怎麼捨得傷她?
奶孃曾追隨真正的柔妗多年,同一屋簷下相處多年,她心中並不相信眼前這個柔妗是真正的柔妗,可這個柔妗不管是樣貌還是說話的聲音都找不出半點錯處來,至看到白天的一幕,奶孃才算是想明白,這個柔妗是妖孽所化!她甚至推測,此妖孽為取代柔妗,將其謀害!此般竟還要來謀害柔妗的孩子!她容不得!
世人愚鈍,以為妖孽定然是惡的,殊不知,人心若是爛透了,才是最為可怕。
奶孃一霎推門而入,指著嫿嬉,言辭切切道:“大人,她不是柔妗小姐,我親眼看見她的手指能發光,她是妖哇!殺了她!”話至末尾時,幾乎是咬牙切齒。
楊玄齡為奶孃的話又是一驚,默默地退出幾步,若真如奶孃所言,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可是,眼前這個人,明明是柔妗的模樣,雖然有的時候,她和以前的柔妗不大一樣。
“你真的是妖?”楊玄齡的問句十分沒有底氣,抬眼看向嫿嬉的眼神有些瑟縮,“真是你殺了柔妗?”
嫿嬉為他的話十分黯然,忍不住自嘲,再次失笑。她一步一步逼近楊玄齡,可是對方卻連連後退,她追問他,“玄齡,我陪伴你多年,你究竟看不出我的真心嗎?我是不是妖又有什麼緊要?”
楊玄齡尚還在愣怔中,此刻奶孃的聲音又傳入耳朵,“大人,你看她承認了,她真的是妖!”
“啊~”
楊玄齡循著尖銳的驚叫之聲,瞧了瞧遠處的奶孃,眼神一霎變得驚恐萬分,奶孃被一股紫氣扼住咽喉,痛苦掙紮,片刻紫氣散去,奶孃才癱軟倒地。
楊玄齡目光回到嫿嬉身上,嚇得連連倒退了數步,將身後的杯盞撞落,和著碎片跌坐在地上,驚恐地指著嫿嬉大喊,“妖!妖!妖啊!”
嫿嬉眼瞧著楊玄齡驚恐的眼神,一顆心猶如墜落在無底寒淵,她輕輕一轉身,一陣淺淺紫華過後,恢複了本來模樣。
她喚他,“玄齡,你看看我。”
他是見過她本來模樣的,她希望他還記得她。
可是楊玄齡的心智全然被“妖”這個字攪成了漿糊,心下被恐懼充斥,哪裡還敢回看嫿嬉,只敢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她仍是不肯放棄,她說,“玄齡,你看看我。”
卻在這時,小楊妗哇哇大哭起來。
楊玄齡一聽得小楊妗的哭聲,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勇氣,忽然站起身來,拾起地上一片杯盞碎片,猛然沖向嫿嬉。
嫿嬉為他的到來,先是一喜,後是一殤。
他手中的那片碎片,抹在了嫿嬉的咽喉。他自以為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小楊妗。
一直到這麼近,他才看到她的容顏。他看見她的嘴角妍開一抹苦笑,“你還記得我麼?”
他才記起,她是多年前,那個孤自站在霜雪裡,不懼寒冷的女子。
他的心中一霎波瀾,卻也未停住手間的動作,他還是將那一碎片刺得更深了些。
終於嫿嬉眼角一滴淚落,在楊玄齡有些朦朧的眼眸裡化作一片煙塵。
其實,一片瓦礫又何嘗傷得了海妖,真正讓海妖決心赴死的,是因為內心的寒涼,是孤立無望的將來。
嫿嬉是自戕而亡,連屍身都不肯留下,她從他的世界消失得徹徹底底。
楊玄齡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名字叫做嫿嬉,是無名海裡修煉千年的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