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吉時。
浩浩蕩蕩的送嫁隊伍從華陽門出發。送行護衛甲士千人、陪嫁宮女數百、奴隸數百、各色織錦布帛、金銀玉石、五穀種子,顏京公主一身鳳冠霞帔,手捧傳世玉璧。
東宮裡,姜宣翎終於迎來自己的審判。鴆酒穿腸,前塵皆忘。
武曲星的沒落,並沒有令李皇後病情有一絲一毫的好轉,只因為災靈毒疫,無解。
顏京公主大婚這一日,益州太守譚麟終是名正言順將九十九箱賀禮抬入盛京。
八月十五,月滿之時,博懿侯府前所未有的熱鬧,便就連淳襄所在的院子,也能聽到一些些動靜。
大紅的燈籠將這月夜照得透亮,院牆外傳來的熱鬧,卻不似尋常人家嫁娶的喜慶,參加喜宴的人想必也是各懷心事,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便就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裡,淳襄沒有料到,她這僻靜偏遠的小院子,竟然也會有訪客。既是訪客,來者自然不會是生人。
淳襄的院子並沒有加派守衛,一來是京中異動,侯府兵力多用在了守衛,二是為了避免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所以這二人進來得很容易。
緋紅的絲裙領口開的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面似芙蓉,眉若柳,比紅梅還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絃,媚眼含俏,肌膚勝雪,娓娓挽了美人髻,姣姣梳的流雲髻,滿頭的珠釵在月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
好一對妖嬈姐妹。
淳襄還未開口,綠蕪便不好氣地開了口,“你們來這裡幹什麼?”這也是淳襄想知道的問題。
二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如出一轍,不愧是親生姐妹,她們倒也不見外,蓮步蹁躚,以極盡妖媚的步伐,自行走到石桌旁坐定。
一個人神情閑閑,一個人不鹹不淡,瞧不出情緒。二人俱是形容美麗的女人,又是姐妹,淳襄亦不大分得清楚哪個是娓娓,哪個是姣姣。
她二人入府多年,姜煜至今都不大分得清楚她們誰是誰。
她們不把自己當客人,淳襄自然也就沒有賠好臉招待的道理。並不理會二人的自來熟,瞧了瞧有些情緒忿忿的綠蕪,道,“夜深了,服侍我就寢吧。”說罷,領著綠蕪就朝門裡走。
尚沒走出兩步,就聽到一個涼涼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今日都發生了什麼?長公主殿下。”
對於那人的一聲不懷好意的“長公主”,淳襄並不意外,她們既然來了此地,想必就已知曉淳襄的身份。所以,淳襄的腳步只是頓了頓,平靜道,“此事無關於本宮想不想知道,而是你們想本宮知道多少。”轉過頭,迎上那對不懷好意的目光,“不是嗎?”
“呵呵,殿下果真聰慧過人,連姣姣都有些喜歡殿下了呢!”姣姣這話說得違心,一旁的娓娓倒是個話不多的,她專心飲得那杯茶已經見了底。
淳襄素日裡見不慣囂張的人,所以寒暄的幾句,順道遣了個理由支開綠蕪,“想不到娓娓這般愛飲我這裡的茶,新進的日鑄雪芽,想來是平日裡喝不到這樣好的茶,綠蕪,再去替娓娓沖一壺過來。”頓了頓,補充道,“再拿兩盒新的,給二位帶走。”綠蕪是個單純的人,有些事還是不知道得好。
綠蕪一聽說要去給人泡茶,還要帶兩盒走,心裡頓時就不大樂意了,滿臉的不快表現在臉上,以剛好能入耳的聲音嘀咕,“這樣好的茶,給她們這樣的人喝,真是糟踐了。”
這一句“糟踐”,可實打實地激怒了姣姣,“小丫頭片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說罷便揚起巴掌。
巴掌卻被迫停滯半空,是淳襄將綠蕪護在身後又止住了前者的動作,“本宮的人,你動一下試試!”
一句話說得極具威儀和壓迫。
中宮李皇後命在旦夕,娓娓姣姣二人自不可能繼續背靠皇後,她二人出身不高,如今唯一的依靠便就是博懿侯姜煜。
娓娓性子較姣姣沉穩些,及時將姣姣喝住,朝其使了個眼色,“姣姣,殿下面前不得放肆。”起身朝淳襄賠了個禮,“請恕吾妹僭越了。”
不說話的老虎往往更兇猛,淳襄最應該當心的人不是姣姣,而是看似內斂柔弱的娓娓。
“無妨。”淳襄行至石桌坐穩,朝綠蕪吩咐,“你去吧,本宮同二位侍妾有幾句話講。”而後,示意二人坐下。
“殿下……”
娓娓興許願意同淳襄寒暄幾句,可惜淳襄並不大願意同她們多費唇舌,及時打斷娓娓的話。
“不必多言,直奔主題吧。”
娓娓淺淺一笑,傾國傾城的笑容裡不知落了多少刀子,她含笑道,“想不到殿下還是個爽快人。”
她二人走後,晴夜裡倏然起了大風,颳得淳襄心裡一陣哆嗦。
就算娓娓所言裡有參假的成分,但其原委至少不會假。明明到臥房的路並不長,淳襄卻忽然覺得前路漫漫,沒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