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麒麟側首,巨大的雙眼恍若穿過莫測的時間與無盡的空間,直直地投射而來,卻並不恐怖,也沒有絲毫壓迫之感,而是閃耀著靈性的仁慈與悲憫之光,讓每個下意識想避開那目光的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動作,怔在原處,呆呆地望著那祥和的目光,明明該不知所措的,卻全身心都放鬆了下來,恍若沐浴在暖陽中。
麒麟踏著霞光而來,不踐生草,不履生蟲,萬物俯首,似乎連空氣都在歡呼雀躍,喜悅著這天地瑞獸的現世。
琴音驀然一轉,畫面一變,“西狩大野,鄒魯觀風化。大婚大禮,好生惡殺。賢君,辨政耶,齊魯兮,裔不謀夏,夷不那亂華,君對而無暇。”
琴音越發空渺起來,透著莫可名狀的憤怒、傷感乃至悲涼,一聲一聲情感的疊加,厚重得似乎要壓垮所有人的心理防線,長驅直入,觸控到每個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世事無常,子鈕商薪,於野獲麟兮以為不祥。折其足而堪傷。夫我其將辨物而推其詳,推其詳。那齊魯而何其昌,胡為而來遭此不良。剛其腸拭而也而汪洋,反袂沾裳。麟之至時當其當,斯出也知為明王。
一聲悲鳴,麒麟龐大的身軀倒地,似乎連天地都震蕩起來,萬物齊哀,天昏地暗。
麒麟的雙瞳清澈如昔,既無仇也無怨,更沒有恨,有著只是隱隱的痛楚與淺淺的疑惑,還有孩子氣的茫然與無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受到了傷害?
琴音幽幽,暗啞低吟,每個人不由得眼眶泛紅,甚至兩行清淚終是從眼眶中默默流出,不是悲傷,卻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心慼慼,禮樂廢墜,網當也壞極。值雍徹歌詠於三家,有君夷狄。瑞麟兮誰期遭不測。仁而有德,不為明王獲。麟之不榮,蒼蒼減色。那時無明王,叔孫心何感,為虞人所得。空自那呈文鄒邦魯國,鄒邦魯國。
如今的世道,竟是連麒麟都不識了嗎?
四獸之靈依誰識,依誰為識。
內心不知是什麼感覺,眾人只是感覺有一根弦越繃越緊,淚不止,眼眶越來越紅,隱隱有血絲浮現,悲哀之後卻有一股憤懣之情似星星之火,越來越烈,終至“五內俱焚”!
慨嘆成幽憤,成幽憤。籲嗟乎麒麟獸之尊,馬蹄牛尾而那麇身。懷治化仁,玉趾而振振。行不侶,止不群。
琴音高亢中似有無盡吶喊之聲響徹天地,一聲一聲,似沾著淚,粘著血,不禁讓人愴然淚下。
今遭喪於叔孫,遭喪於叔孫。
木精也,依誰論,依誰論,嗟呼不仁之人。
麒麟的身影越發模糊起來,唯有那雙銅鈴大眼,穿透一切虛妄直達每個人的心底,震懾人心,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個光影加錯間,麒麟猶如清晨的泡沫,消散得無聲無息,恍若本就不曾存在過一樣。
每個人都有些恍惚,真實焉?幻夢焉?麒麟真的曾現世人間嗎?
杳杳的琴音,不知從何起?不知何處止?
幾個散音自師珏的指尖下流瀉而出,透著幾分沉重,又有著幾絲豁達。
周道不興,感嘉禎之無應。麟瑞兮郊藪而空呈,筆絕兮歸歟,雅樂將焉正。吾道天喪盛賢魯衛之聘。知我罪我,筆絕那春秋之秉。
師珏臉部微垂,暖黃的燈光下,本該有幾分曖昧迷離的,卻因他清冷的眉目,透著玉般的堅硬,無端的冷漠與決絕。
道之好將行,道之將喪從天命,道之將喪從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