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緩緩,偶爾急促,帶著幾分禪意。
屈原是文人,而文人的哀怨是內斂的,即便是近乎於悲憤,也要用娓娓道來之感抒發。
琴音如水,莫名的傷感蔓延開來。
屈原既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遂投南荒,問渡於漁父:“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漁父以“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之語慰之。
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屈原與漁夫終究不是同道中人。縱然理想在現實面前崩潰,風骨、氣節卻不能損之分毫,“忠言鯁論,何可以伸,面折的那口陳,空敎披肝瀝膽。記劉蕡王室之親,安以皓皓的那潔白,蒙世俗之塵,身之察察,受物汶汶。”
琴音不疾不徐,在場的眾人卻只覺得心情抑鬱,一片悵惘。
縱有一身驚世才華又如何?總有滿腔報國志又如何?
最後不過一個流放!
即使如此,“身萬裡也尙憂君,王室的那宗親。傾危社稷忍傳聞,此心煩悶,柰無由可愬你那原因。客卒於秦也秦,卒於秦。”
琴音直到最後,猶如黃鐘大呂,聲聲直擊心扉,拷問靈魂。
孤獨、彷徨、憤怒甚至於絕望,屈原終是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宗國也竟危顚,勢時任變,天荒地老,滄海桑田。搖尾恥誰憐,堪嗟矻矻窮年。舉首的那褒然,無計而獲萬全。任屍鞕,瞻天涕淚流漣,志空堅。無所控訴,不得已而止焉!”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即使形容消瘦卻風骨凜然的身姿墜入江中,烈烈大風吹得衣袍獵獵,滾滾大江洶湧澎湃,瞬間吞噬了那道絕望的身影。
眾人不知何時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欲沖口而出的大叫卡在喉嚨,眼睛酸酸澀澀,眼淚終是滑落而下。
場內一片低低的抽咽聲響起,縱使沒有哭的也是眼眶泛紅,鼻腔有股酸意無法驅散。
……
阮琰雙手放在琴絃上,低垂著頭,大口喘著氣,緊繃的神經一時還緩不過來,額頭一抽一抽的,不知是難受多一些,還是疼痛多一些。
但是,阮琰嘴角的笑容確是越來越大,很快笑意擴散到了整張臉上,今天的感覺,很好!
他微微仰起頭,等待屬於他的掌聲。
而掌聲,如期而至,“啪啪啪!”
在場觀眾內心的酸澀無法排解,只能透過大力的鼓掌來轉換一下注意力。
更有一些感性的女生,一邊哭著,一邊拍著手,還時不時地擦拭一下臉頰,近乎粗魯的動作顯示了幾分氣急敗壞。
“怎麼辦,眼淚停不下來,好難受。”
“怎麼可以這樣,人家的妝都花了。”
“咳咳,我這個大老爺們都差點聽哭了,幸好,幸好。”
“不知道是不是現場的原因,嗝,今天我怎麼這麼容易就被感動了,嗝,真是,嗝,一個大男生,嗝,哭的稀裡嘩啦的,嗝,算什麼啊!”
……
即使紅著眼眶,紅著鼻尖,甚至嗓子都有些澀澀的感覺,雷鳴般的掌聲卻是久久不息,甚至有越來越烈的趨勢。
阮琰的眼眶也有些紅,他也是被自己的琴聲打動了,哀與喜,對立的情緒糾結在一起,讓他的面部表情有些複雜,眉毛緊緊鎖在一起,嘴角的弧度確是越勾越大,微微睜大的雙眼璀璨耀眼,透著純然的喜悅與驕傲。
……
待阮琰的背影消失在舞臺上,待熟悉的音樂聲再度響起,場內喧嘩的氣氛才再次漸漸地回歸了安靜。
大螢幕上一個名字緩緩地浮現出來——徐正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