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手中的力道一鬆,沈沉淵已經轉過身迎向來人,款款地掀起自己的玄色長袍,絲毫不謙卑地跪了。此刻再想逃已經來不及了,荊卿卿無奈也只得低著頭乖乖跪下。
低垂的雙眼見著明黃色的身影迅捷而輕盈地走來,一雙鞋比成人的明顯小上幾寸。顯然便是小皇帝,明黃色的身影之後是一襲大紅色的拖地長裙。這衣裙與蘇菀那棉布紗衣的素色紅裙不同,用的是上等的綢緞,裙邊用金絲線收邊,衣裙上還繪著彩鳳。來人步履優雅沉穩,應是個貴婦人。這莫非,便是當今太後?
荊卿卿瑟縮地顫抖,不一會那明黃和豔紅的身影便已經到了面前。
“參見陛下。”一旁的沈沉淵說著,恭敬也高傲。
“沈相,快快請起。”男童有些稚嫩的聲音傳來。
“是啊,起來吧宰相大人。您跪著,我們可擔當不起。”隨後傳來的是女子陰陽怪氣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些嗤笑。
“謝陛下。”沈沉淵不以為意,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拍打著自己身上的灰塵。
見一旁的荊卿卿還跪著,便轉過身雙手把她扶了起來,一隻手在她後背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害怕。
“喲,宰相大人這萬年鐵樹也算開花了。”又是陰陽怪氣的女聲。荊卿卿偷偷抬眼,面前女子約莫三十幾歲,梳著繁複的牡丹發髻,頭上飾品珠光寶氣。一支白玉鑲金的牡丹珍珠頭簪光彩奪目。她一張臉濃妝豔抹,美豔絕倫,周身華貴之氣無法遮擋。
“這是我家廚娘,荊卿卿。”沈沉淵的語氣雲淡風輕。
“呵。”女子一聲輕蔑的笑,“我當宰相大人眼光有多高,卻不想千般挑剔,最後找了個廚娘。”諷刺的語氣張揚露骨。
這些年為了確保沈沉淵不會危及陛下的皇位,太後江氏不知道物色了多少女子用了多少手段送到沈沉淵面前,沈沉淵卻都沒睜眼瞧過。方才進殿時看到他和一女子拉拉扯扯,又聽自己安插的人說了之前迎接宰相大人的種種,心知沈沉淵是看上這女子了,那時他面色便已經十分不好看了。如今見著沈沉淵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這廚娘可不輸給其他什麼的大家閨秀。男女之事乃臣之私事,不勞太後娘娘費心,免得徒增煩惱。”沈沉淵一時語氣中也夾雜了隱忍的憤恨。這女人竟敢看不起他的卿卿?
聽了這話荊卿卿的睫毛狠狠地跳了跳,側臉看著沈沉淵,胸中陣陣溫暖。卻也頗為震驚。不是親耳聽到,她也沒想到沈沉淵在姜國的地位已經至此,當著皇帝的面也敢與太後置氣。
“你放肆!”太後厲聲呵斥。
“對不起了太後娘娘,臣每日處理軍國大事力不從心,難免做事有所疏漏。”深黑的眼眸帶著震懾人心的冷意直直地射向皇後,“軍國大事”四個字沈沉淵咬得尤其重,甚至帶上了幾分恐嚇的意味。
“你......”太後一時氣憤,卻也找不著言辭。
“母後!”小皇帝略帶焦灼地扯了扯太後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諸位臣公都在後面等著呢,陛下和娘娘還是早些入座吧。”身著藍色錦緞官服的李長安走上前,意圖緩解僵持的局勢。全程沒有看沈沉淵一眼。
“哼。”皇後輕哼一聲,轉身昂著頭大步走向殿上黃金寶座。小皇帝也隨她向寶座走去。
一旁的荊卿卿已經冷汗淋漓。縱然她膽子大,也被方才那空氣中的火藥味給驚著了。再加上她的父親曾經被扣上了謀害眼前這女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的罪名,更讓她覺得煎熬萬分。盡管她的父母兄長都是清白的,但面對他們,胸中長好的傷疤似乎被狠狠揭下,往事洶洶而來,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走吧,我們入席。”
令人安心的低啞男聲傳來,荊卿卿的手再次被冰冷而有力的手指頭握住,隨沈沉淵走到大殿左面第一個席位坐下。而李長安與一雖身著淡綠色襦裙,卻梳著男子發髻,英氣勃發的女子坐到了大殿右面第一個席位,那人想來便是李長安的夫人,白將軍大女兒,白丹秋。
看著小皇帝稚嫩卻又有些早熟的臉,荊卿卿移不開眼睛。
“卿卿別怕,也別想太多,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到你。”
似乎看出了荊卿卿的不安,沈沉淵安慰道,一隻手搭上她的雙肩。
感受到肩上有力的手掌,荊卿卿恍然間回神,搖晃著腦袋,整理了自己的情緒,都是過去多年的事了。她答應過爹孃,要好好活著。她以為沈沉淵只是安慰她不要害怕那皇宮中的偏見與教條,便也沒有多想。
“沉淵,你不是說要我來給你做飯的麼?為何不讓我去廚房卻要我在這裡坐著?”卿卿低聲問。
“我何時說要你給我做飯了?秋獵那麼多王公大臣,你難道要我一個人吃獨食嗎?”沈沉淵一挑眉。
荊卿卿一時啞口無言。宰相大人把自己拐來之前,不是說他說話一言九鼎麼?怎麼如今卻在大白日裡睜著眼說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