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卿卿本來打算轉身離開,聽到感慨卻停住了腳步。這一年裡到這豆腐攤的,還真沒幾個人是好好吃的。如今有人肯好好品嘗她的豆腐,她倒是來了興致,於是坐到了那白衣公子對面。
那白衣公子也不看她,聞過豆腐的香味,拿起一把勺正欲把一塊豆腐弄碎然後舀起來,手卻忽然被擋住。
他頓了頓,抬眼看去,伸手的卻是那老闆娘。
“放肆!”白衣公子身邊的青衣小廝見狀皺眉喝道。
白衣公子卻是一個手勢止住了身邊的小廝,笑道:“老闆娘,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這豆腐店還不讓人吃豆腐了?”
荊卿卿卻癟癟嘴:“公子你這麼吃豆腐是不對的。”
“哦?”白衣公子神色之中露出幾分好奇,“那姑娘說說這豆腐應當怎麼吃?”
荊卿卿伸手拿了一把勺子,從白衣公子的菜碟裡舀起一勺豆腐,渾似沒有注意到旁邊青衣小廝要掉出來的眼球。這世上還有人敢從公子的盤裡吃豆腐?
但那女子仍舊是不疾不徐道:“吃這松仁豆腐嘛,不能將豆腐弄碎了,一定要一整塊地盛起來,加上一些湯汁和松仁一起吃,才最好吃。”說完荊卿卿張開嘴,將那一勺豆腐吃了下去。
旁邊的青衣小廝倒吸一口涼氣。
倒是那白衣公子面帶微笑,絲毫不在乎,便照葫蘆畫瓢地吃起了豆腐。吃完連連點頭,面露欣喜之色:“姑娘這豆腐做得著實不錯,這吃法也巧妙,受教受教。”
荊卿卿看他吃得如此陶醉,竟然一時不想走,便坐在桌前盯著這白衣公子,發現這人舉止之間頗有幾分爾雅之氣。想到有人愛吃她做的菜她就覺得很是幸福,於是面上不自覺露出微笑。
“老闆娘你這是做什麼?”一邊的白衣公子感受到荊卿卿的灼灼目光,不禁問道。
“看你吃豆腐啊。”荊卿卿答。
“你很開心?”白衣公子一挑眉。
荊卿卿真誠地點了點頭。每每看到有人吃她做的這道菜吃得開心時,她便會想起父親和兄長在世的時候。他們總是會捏捏她的臉然後誇贊道:“我家卿卿不但長得好看,做菜的手藝也是一絕呢!”
“老闆娘,你就那麼喜歡別人吃你豆腐?”白衣公子面上帶著幾分戲謔。
忽然被白衣公子這麼一問,荊卿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良久才明白過來這白衣公子是在說些輕浮之話,她的臉上驀地風雲突變,沉聲道:“你才喜歡人家吃你豆腐,你全家都喜歡人家吃你豆腐。”說罷起身離去。
那青衣小廝又是一聲怒喝:“放肆!”
只見那小廝正欲上前卻又被那白衣公子攔了下來。小廝不解,公子今日脾性怎的如此好?低頭看了看餐桌上的豆腐,心想,是了,大約是因為公子今日吃著豆腐了。
待那公子吃完結了賬離去,荊卿卿都沒再看他們一眼。本以為此二人是真心愛吃她的菜,沒想到卻也是兩個浪蕩子,心中很是不快。
待到黃昏,荊卿卿才收了攤,打算回家去。其實想想那也不是家,除了楚深哥哥,那宅子裡沒人真心待她好,偏偏楚深哥哥最近又出了遠門,在家遭白眼的次數也便多了。
這不,一進門姨母便迎了上來:“卿卿啊,你可回來了!今日府裡來了貴客,快去做個豆腐露一手!”身邊還跟著一個老媽媽。
荊卿卿一皺眉,又來了。這姨母姓趙,名為趙蘭芝,是自己母親的親姐姐,嫁給了豐益有名的富商楚謙。要說自己母親的本家趙家原本也是豐益的大戶,可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只是當初母親執意要嫁給一個江湖郎中,便被趙家除了名。父母和兄長死後,荊卿卿便投靠了姨母家。姨母本來嫌她是拖累,但見著她的美色想著家裡沒有女孩,將她收了來日後巴結巴結官家子弟也是不錯的。恰好豐益雖然只是個縣城,但是卻是進京的必經之路,於是每每有達官顯貴路過豐益縣,趙姨母便會想方設法請人來家裡作客,讓荊卿卿藉著做菜的機會接近那些達官顯貴。
荊卿卿是很不情願的,常常想盡想辦法攪黃了那些餐會。譬如假稱鬧肚子啦,故意摔碎碗啦,故意扮醜啦。
今日又遇著這些事,荊卿卿覺得有些心煩。
“我知道了。”她淡淡道。不管再怎麼不情願,她現在畢竟寄人籬下,如今自己還沒有足夠的實力脫離楚家,只能把姿態放低些。
“張媽媽,你跟卿卿去,幫卿卿梳妝打扮好看些,照顧好卿卿。”姨母連聲對著身旁的老媽媽講。
荊卿卿心知姨母這是又要自己以色侍人,想到上一次她讓張媽媽給自己送來的那暴露的衣衫就覺得惡心。那是一件桃紅色水衫,極透明,穿上後隱約可以看到女子的褻衣。當時荊卿卿就不樂意了,姨母見狀還欲逼迫她,幸虧當時楚深哥哥護著她。楚深是楚家獨子,性情與他那勢利眼的爹孃大不相同,有時候荊卿卿簡直都懷疑他是不是這二位親生的。
“姨母,你要我做菜我不會推辭,參加宴席我也能夠接受,但若是姨母要我以色侍人,我寧可劃傷自己的臉。”說著她取下了自己的發簪,抵到了自己的面頰之上。
那趙姨母見狀連忙道:“不會不會,我怎麼會讓你以色侍人呢,你不喜歡張媽媽伺候你,我不讓她去便是。你快去收拾收拾吧。”這趙蘭芝對荊卿卿的感情是有些複雜的,一來要靠著她讓楚家巴結上官家,因此不好太薄待於她,表面的和平還是要維系的。二來荊卿卿卻常常不聽話,有時候她一惱火也會責罵甚至逼迫她。
荊卿卿看著姨母臉上的諂媚之相心裡默默鄙夷,面上卻是行了禮然後緩步走向自己的住所。
他們都沒注意到,方才他們談話之處附近的一叢翠竹之後,閃過一個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