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喜歡去凡間玩。
她以前修煉是很認真的,打基礎,學身法,學劍,一招一式,不斷精進。
每次司空晏和林北柔出去打獵,獵物還沒碰到林北柔,就被司空晏彈指成灰了。
氣得林北柔把劍扔了,問司空晏什麼意思,是不是在耍她。
司空晏解釋不清楚,看到吃了那麼多人、體型是她二十倍大的魔化異獸朝她沖過去,自己下意識就先替她解決了。
後來,司空晏控制住了自己,找了高階傀儡和兇殘異獸供她練習。
林北柔過關之後,強烈要求去魔域練手,司空晏卻不帶她去了。
魔域有很邪惡的東西,不是林北柔現在的境界能對付得了的,即使有他看顧,他也不能拿她的人身安全冒險。
林北柔很鬱悶,失去了修煉動力,對吃喝玩樂産生了強烈興趣。
一旦司空晏不督促她修煉,林北柔就好吃懶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喜歡看書,不是那些深奧的秘笈,看的都是市井雜書,還愛看祭神舞蹈,聽曲看戲。
各峰頭長老們投其所好,在太乙天都各個節日,還有林北柔的生辰,都會廣設宴席,邀請勝身洲有名的舞者歌者還有一眾樂師,專門為林北柔表演定製劇目。
林北柔對那些人十分喜愛,結束後的賞賜很慷慨,還叫他們“藝術家”,雖然司空晏理解不了這是什麼意思,大概是從哪個凡間國度學來的方言。
司空晏慢慢回憶著過去三百多年,林北柔每天說過的話,包括無意間透露的訊息。
他似乎抓住了什麼蛛絲馬跡,另一頭藏著個巨大的秘密。
司空晏依然死氣沉沉,眼神中卻多了一點別的異樣閃爍,那是走在漆黑墓道裡的人,忽然感覺到前方有微風,又懷疑是自己錯覺。
司空晏這才意識到,他從未真的追究過林北柔的來歷。
林北柔扔進修士堆裡就找不到了,她的修為和身法都不起眼,長得倒是很順他眼,第一眼他就覺得莫名眼熟,好像很久以前見過這人。
她的眼睛,她的笑容,她的不笑,他都打心底覺得熟悉。
這樣的眼熟感,讓他忽略了很多燈下黑。
沒有她的陪伴,他需要面對無盡的孤獨、喪失感、思念和痛苦,世界彷彿成了個巨大的空洞,虛空無聊,永遠無法填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想要停止結束,卻懸掛在半空,上下求路不得。
司空晏喜歡上了睡覺,在夢裡,他可以見到林北柔,他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她,有時候他還會夢到她在其他世界,而他只能像幽靈一樣跟著她,不能跟她說話,也不能讓她看見他,他們隔著透明的障壁。
他看到她和其他人說話,露出笑容,總會因為失控的狂怒和嫉妒而醒來。
久而久之,司空晏控制住自己,心平氣和地待在林北柔身邊,成了一個跟蹤靈。
不過大多數時候,他和她還是像在勝身洲一樣,每天沒有變化,彼此陪伴,度過春夏秋冬,彷彿另一個無事發生的平行時空。
天明夢將醒,他總是不願睜眼,貪戀多一刻留在有她的夢中。
片刻後,夢來無影去無蹤,如朝露蒸發了,他還是會睜眼,回到冰冷殘酷的現實。
活生生的現實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這個世界沒有她,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念頭像刀子一樣淩遲他,他的心髒每天都在流血,無法癒合,五內就像有無法熄滅的火在焚燒。
他開始用其他東西填補,他把林北柔的線索整理成冊,親自一筆一筆記錄,就像手賬。
意外的是,這樣做讓他的心火稍微平息了下去,從大火烤變成了文火慢煎。
第三百二十一年年末,司空晏是在凡間度過的,新春佳節,辭舊迎新,人間都城的煙花爆竹,歡聲笑語,讓他在長夜裡不那麼無聊,他遠遠坐在樓閣上,靠窗望著出來過年的人們,數著漏壺的浮箭。
三更天的時候,水滴落下,司空晏眼簾半闔,眸中幽幽蕩蕩,他們分開的時間,正式超過了在一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