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小雲心裡更加鬱悶了，她做過不少好事，從來沒考慮這麼多，今天聽李朗中這麼一說，那自己之前做的好事，大部分豈不都是多餘，相當一部分甚至有可能會給當事人帶來更多的麻煩，興許就是血光之災，好心反而做了壞事，那這以後要是見到不平之事，究竟還要不要出手相助呢？
如果沒有人路見不平一聲吼，那江湖豈不只剩下赤裸裸的罪惡？
倪小雲想不通，幹脆一個人去船尾扔石子了。
一隻鴿子飛過來，倪小雲跟著鴿子回到船頭。
那白鴿徑直落在了陸一飛的肩上，陸一飛解開鴿子腿上的布條，裡面竟然是一隻已經發黑的手指頭，陸一飛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在地，那手指頭掉到了船板上，他彎腰去撿，忽然，第二隻白鴿又降落在他的背上，他站起來，抖著手解開第二隻鴿子腿上的布條，裡面是第二隻手指頭。
陸一飛渾身都在顫抖，唯有眼睛裡充滿了堅定的殺意。
第二隻手指頭掉落到船板上。
接著，第三隻鴿子，第三隻手指頭，第四隻鴿子，第四隻手指頭，第五隻鴿子，第五隻手指頭，每一隻鴿子飛來，都像是一把利劍穿入陸一飛的胸口，他一次次被被利劍擊倒在地，又一次次站起來，用顫抖的手去解開那包裹著仇恨和憤怒的布條，終於，第六隻鴿子來了，這一回的鴿子，兩只腿上都纏上了布條，兩個布條裡面都有血肉模糊的手指頭，陸一飛卻沒有再被擊到。
他站的穩穩的，將兩個手指頭放進懷裡，轉身把鴿子交給倪小雲，道：請嫂子做個鴿子湯。
倪小雲沒有幫陸一飛做鴿子湯，不是她不答應，而是在她沒來得及答應之前，陸一飛就迫不及待地砍掉了這只鴿子的頭，喝光了它的血，吃光了她的肉，他嚼碎了這鴿子的每一節骨頭，甚至連內髒都沒有剩下，等到倪小雲驚魂初定，想起來答應的時候，陸一飛的臉上已經沾滿了鴿子毛。
陸一飛收集好鴿子運來的全部手指頭，將它們埋在了岸邊山坡的最高處，明明只是幾根手指頭，他卻挖了足夠埋掉一整個人的坑，埋成了很大的一個墳。
徐一鳴、倪小雲還有李朗中，他們三個人在一旁看著，都忍不住為他難過，不過他們都沒有出手幫忙，盡管陸一飛還是一個病人，他們知道他現在不需要別人的幫忙，也不允許任何人幫忙，這人世間最深的仇恨，會讓他將每一個踏入自己領域的人都視作仇人。
陸一飛在墳前磕了不知道多少個頭，他的額頭已經磕爛了，血流不止，他沒有一聲哭泣，也沒有一滴眼淚，也許難過到了極點，人就不會再哭得出來，他只是一隻磕頭，磕頭，磕頭，直到耗盡他渾身的力氣。
明月，孤舟。
陸一飛站在船尾，徐一鳴和倪小雲依偎在船頭，三個人各有各的心事，只有李朗中在船艙裡悠然坐著，過了一會，他竟然哼起了曲子來，那曲子風格怪異，不像是中原的曲風，每個人聽在心裡，心裡的疑問都變得更加的大，就像天上的月亮。
終於到了告別的時候。
陸一飛決定回西域去。
徐一鳴說：可是你的傷……話到一半，他沒有再往下說，他明白說再多都沒有必要，陸一飛是一定要回去的，就是現在。
陸一飛道：多謝徐大哥關心，我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他轉念一想，又說：如果江湖上有人要找我報仇，你就告訴他們到西域來找我，我做過的事情，每一幢每一件都不會抵賴。
徐一鳴聽他這麼一說，一時竟無言以對。
陸一飛掏出他那張寫滿中原武林高手名字的白布，道：我這麼長時間時間沒有殺掉萬全老人，想必我幽冥王已經殺掉了我的母親，即使我母親沒有死，被剁掉了那七根手指頭，想必也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此地距離西域，千裡迢迢，我走得再快，估計也來不及搭救她老人家了。不過，我還是必須得回去，因為我是她的兒子。
倪小雲道：那些手指頭不見得就是伯母的。
陸一飛道：我年幼時，父親便丟下我和母親，不知去了哪裡，我母親每日又要種地，又要給人打零工，手指早已經布滿老繭，變得比普通男子的手還要粗大，我認得，那就是我母親的手，每一根都是。
他隨手一揮，手中的白布隨風飄走，他道：這名單上的人，我不會再殺了，先前是為了救我母親，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
三個人都不好再說什麼。
船在一處碼頭靠岸，幾個人互相告別。徐一鳴、陸一飛還有倪小雲下船離開，李朗中準備劃著這船去各處採一些藥材再回去小鎮。
三個人走了一陣，倪小雲突然反應過來，轉身喊道：李大夫！
李朗中正準備離開，聽到倪小雲的聲音，他停下了船。
倪小雲跑到船邊，掏出一些銀子，交給李朗中，道：說好的，給人家租船的錢。
李朗中並不推辭，直接手下，道：還是徐夫人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