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蕭逸恪如墜冰窟,渾身冰冷徹骨。
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尋到寶鏡,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痛苦的好。
他甚至一度無法以正常心面對寶鏡。
他心裡充滿了疑惑、顧慮、抵觸、恐懼、難以置信,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各種負面情緒。
它們撕扯著他,煎熬著他,讓蕭逸恪頭腦混亂,幾乎要抑制不住地喊出來,要與寶鏡正面對質。
但寶鏡哭了。
他哭得那麼慘,顯然是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了大半夜被嚇壞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指望著自己能將他找到,帶他回家。
他摸到自己渾身冰涼,還要脫下身上的大氅讓給自己穿,要為自己捂熱雙手。
也是那一次,蕭逸恪真切地感受到了明善口中所說的妖力。
原來,當寶鏡將妖力渡給他的時候,是那麼的.......溫暖。
可是,也很致命。
那是他有生以來最為混亂的一個夜晚,將蕭逸恪眼前一切幸福的假象,擊得粉身碎骨。
寶鏡說,他之所以會走失,是因為見到了大皇子,被嚇到了。
蕭逸恪聽說過民間的這種說法,據說精怪們會本能地害怕身帶龍氣之人。
他想,或許他連試探也不必了,其實一切自始至終都有端倪,只是這層窗戶紙,直到今日方才被捅破罷了。
帶著寶鏡回到夏園之後,蕭逸恪尋了個機會,隻身去了白鶴觀。
明善果然在等他。
他道:“善信士須知,妖力與凡人不能相容,一旦入體,只是透支人類生機,維持病癒的假象而已,實則與服毒無異,只會加速身體的衰竭。”
“善信士若是好生將養,還應有數年壽數。可現今看來,善信士已是生機衰敗,時日無多了。”
“此事已成定局,再沒有辦法挽回了。”
“貧道看得出來,善信士與那小妖有情。畢竟善信士身居高位,又有功德在身,若非你情願,一般小妖哪能近得你身。”
“而妖類修行不易,若有妖力累積,怎麼可能捨得奉於他人。那小妖既肯將妖力渡給善信士,自也是發乎於情。”
“可無論有意無意,那小妖到底害了善信士性命,善信士可讓貧道將那小妖擒獲,防止他再害人。”
蕭逸恪沉默了許久,只取出一個匣子推過去:“這是謝儀,多謝道長解惑。”
“只是除妖就不必了。”
“我一直庇護著他,以前如此,以後也是如此。他秉性純善,雖為妖,卻比大多數人都心軟善良得多。”
“他無意害我,只是自身懵懂,才走錯了這一步,我不怪他。他不會害其他人,道長也不用再惦記著要擒拿他。”
“道長離開京城吧,去道長該去的地方。”
“這塵世裡有太多害人的東西,以道長之能,應有更多無辜之人等待道長的援手。”
明善嘆道:“貧道本就是雲遊至此,不會在京城久待。既然善信士無意,貧道離開此處既是。”
說罷道人推開那匣子,嘆一聲:“痴兒!痴兒!”便起身離開了。
因為此事,蕭逸恪很是病了一場。他暫時並未見寶鏡,而是籍著養病,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人活這一世,到底追求的是什麼?
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哪些是看起來花團錦簇,但實際卻是可以舍棄的?
又有哪些是至死不可丟棄的?